禁軍落鎖的沉悶聲響,像是為這座巍峨皇城敲響的喪鐘,余音在漫天風(fēng)雪中一絲絲冷卻,直至萬籟俱寂。
鳳儀閣內(nèi),燭火如豆,映著一室寒霜。
玄甲軍的鐵靴踏雪聲在院外規(guī)律地響起,一圈,又一圈,如同索命的鐘擺,丈量著囚籠中人的最后時光。
蘇菱微對此置若罔聞。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鋪著一張泛黃的草紙,手中緊握的不是閨閣女兒慣用的狼毫,而是一截燒得恰到好處的炭筆。
沙沙的筆觸聲,是這死寂空間里唯一的活氣。
《浣衣局三十年紀事》。
這本早已被付之一炬的宮中秘檔,正在她的筆下,一字一句地重生。
她的大腦仿佛一座精密的宮殿,每一處記憶的角落都清晰無比。
張婆子臨終前那渾濁眼眸中的恐懼與不甘,化作了紙上關(guān)于接生記錄的寥寥數(shù)語;趙德全管事被拖走時聲嘶力竭的辯白,拼湊出浣衣局錢糧賬目背后的巨大黑洞;還有丙七庫那幾個因誤食藥湯而慘死的小宮女,她們絕望的呻吟,如今成了指控最有力的筆鋒。
三樁看似毫不相干的舊案,在她的筆下被一條無形的線串聯(lián)起來,脈絡(luò)清晰,劍指中宮。
她的筆尖最終停在了一行字上——“壬午年冬月廿三,皇后難產(chǎn),血崩不止,皇子孱弱?!?/p>
蘇菱微拿起朱砂,在那一行字上,重重地畫上了一個圈。
紅得刺目,仿佛凝固的血。
一旁的阿丑,高大的身軀蜷縮在陰影里,像一頭沉默的野獸。
他雖口不能言,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紅圈,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
他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摹寫著那行字,指甲劃破了皮膚,滲出細小的血珠,與地上的灰塵混在一起,變成了暗紅色的泥。
第四日清晨,天光微亮。
一個身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冷宮門口,是周尚宮。
她那張素來刻板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唯有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暴露了她的來意。
“陛下咳疾見好,這是太醫(yī)院的方子,剛換下來的藥渣,還溫著,給你暖暖手吧。”她將一個粗布包遞過來,語氣冷淡得像這漫天的風(fēng)雪。
蘇菱微沒有立刻去接那所謂的“恩賜”,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那目光太過銳利,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人心。
周尚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蘇菱微這才緩緩伸出手,接過布包,湊到鼻尖輕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