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親風波后的三日,京城的天空陰沉得像是積了千年的怨氣。
蘇府朱漆大門緊閉,往日車水馬龍的景象蕩然無存,只剩下兩個家丁瑟縮在門后,畏懼地窺探著街上每一個投來的目光。
府內(nèi),蘇大老爺一病不起,湯藥灌進去,吐出來的卻是夾雜著血絲的濁氣。
民間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將那日滴血驗親的場景演繹得驚心動魄,最后總要加上一句畫龍點睛的評語:“蘇家女兒驗血贏了,蘇家男人卻輸了心,輸?shù)靡粩⊥康?!?/p>
瓊華殿內(nèi),暖香裊裊,與殿外的風雪肅殺判若云泥。
蘇菱微并未趁著這股輿論的東風乘勝追擊,她深知,要扳倒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大樹,僅憑風言風語是遠遠不夠的。
她需要一把足夠鋒利的斧頭,砍向那早已腐朽的根基。
她對身旁的周尚宮淡然吩咐:“傳我的話出去,凡是曾經(jīng)在我母親身邊服侍過的人,無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已脫了奴籍,皆可來瓊華殿領取一份撫恤金。就說,是本宮感念她們當年盡心侍奉,聊表寸心?!?/p>
周尚宮心頭一凜,立刻明白了蘇菱微的深意。
這不是撫恤,這是在撒網(wǎng),網(wǎng)的是沉寂了十幾年的真相,釣的是能置蘇家于死地的人證。
消息一出,猶如一顆石子投入死水,瞬間激起層層漣漪。
不過半日,宮門外便出現(xiàn)了一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少女。
她緊緊攥著什么東西,在禁軍森然的目光下,鼓足了畢生勇氣,顫聲說要面見瓊華殿的主人。
少女被引入偏殿,正是云雀兒。
她跪在地上,雙手顫抖地舉起半枚早已氧化發(fā)黑的銅牌。
蘇菱微親自走下臺階,接過那枚殘牌。
指尖觸及冰冷的金屬,上面模糊刻著的“蘇宅·春字房”五個字,像是烙鐵一般燙進了她的心里。
那是母親的居所。
“你還記得什么?”蘇菱微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雀兒的眼淚瞬間決堤,哽咽道:“奴婢記得……奴婢的娘親說,夫人……夫人她對您最好。有一年冬天,您在雪地里看書,凍壞了手,夫人便去求老爺,說您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該埋沒在這后宅里。老爺大怒,說庶女識字是禍根,便……便將夫人鎖進了柴房。”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每一個字都像是泣血:“整整七日,不給飯食,只給冷水。后來,夫人就開始咳血,一天比一天厲害。娘親臨死前把這銅牌交給我,說她對不起夫人,沒能護住她。她還說,若有一日小姐您得了勢,一定要告訴您,夫人斷氣前,嘴里喊的……是您的名字,‘菱兒’……”
偏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云雀兒壓抑的哭聲。
蘇菱微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xiàn)出母親溫柔的笑靨和那雙總是帶著憂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