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驚恐在沈嬤嬤渾濁的老眼中并未停留太久,便被一種死灰般的認命所取代。
審訊室的燭火跳動,將她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長,仿佛是她身后那十七條無法安息的亡魂。
昭雪司的錄事官手腕發(fā)酸,筆下的墨跡卻不敢有絲毫停頓。
每一筆,都記錄著足以顛覆皇權(quán)根基的血腥秘聞。
“……第十七人,先帝庶六子,名諱不詳,玉牒未錄,乳名喚作‘平安’。二十年前,由貴妃娘娘……親手抱入幽室,奴婢奉命行刑?!鄙驄邒叩穆曇舾蓾缟凹?,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用盡最后的力氣,“貴妃娘娘說,這等卑賤血脈,不配存于世間,污了皇家清譽?!?/p>
先帝失聯(lián)多年的庶子!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炸響在蘇菱微的腦海里。
她一直以為貴妃一黨的罪惡,頂多是后宮傾軋,鏟除異己,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的手竟早已伸向了龍嗣。
更令人心驚的是,根據(jù)昭雪司暗衛(wèi)的追查,那位被稱為“平安”的皇子,最后的蹤跡并非幽室,而是指向了早已廢棄的東宮舊址。
“陳五郎?!碧K菱微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尋常小事,“帶上你最信得過的人,去東宮舊址,連一只老鼠都不能驚動。”
三天后,一份詳細的地下勘探圖被送到了瓊?cè)A殿。
當(dāng)陳五郎顫抖著手鋪開圖紙時,連他這個見慣了尸山血海的昭雪司統(tǒng)領(lǐng),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東宮地下,竟藏著一條巨大的密道。
它如一條蟄伏的巨蟒,從東宮盤桓而出,一路延伸至城外的一處亂葬崗,也就是所謂的義莊。
沿途岔路無數(shù),每隔百步便設(shè)有一處精巧的通風(fēng)機關(guān),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密道中段竟開鑿出了數(shù)個巨大的石室,里面堆滿了早已腐朽的糧草和銹跡斑斑的兵刃。
這絕不是一條簡單的逃生通道,這是一個足以支撐一支數(shù)千人隱軍長期藏匿的地下堡壘!
蘇菱微的指尖在圖紙上緩緩滑過,最終停在密道錯綜復(fù)雜的中心。
她取過一個黑檀木匣子,將地圖仔細疊好放入其中,又附上一張字條。
字條上只有寥寥十字:東宮未亡,只是換了主人。
當(dāng)蕭玦在乾元殿打開匣子時,滔天的怒火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
他猛地將那張地圖拍在御案上,眼中的殺意凜冽如冰。
原來他坐的這張龍椅之下,竟盤踞著如此一條隨時可能噬主的毒蛇!
他當(dāng)即下令,要親自徹查,將這股盤踞在京城地下的勢力連根拔起。
然而,他的怒火卻被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
宰相聞訊,連夜聯(lián)合三公及幾位宗室元老跪在了乾元殿外。
“陛下,萬萬不可?。 痹紫嗬蠝I縱橫,“東宮舊案,牽扯甚廣,乃先帝朝的遺留之事。舊事不可究,一旦深查,必將動搖國本,亂我大周社稷??!”
“動搖國本?”蕭玦冷笑,聲音里滿是失望與嘲諷,“朕的腳下藏著一支足以顛覆江山的軍隊,爾等卻告訴朕,為了國本,便要視而不見?”
“此乃權(quán)宜之計,是為江山穩(wěn)固,望陛下三思!”三公叩首,聲嘶力竭。
蕭玦看著殿外跪著的這些肱骨之臣,第一次感到如此深的無力。
他們不是蠢,他們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