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戴帽、束冠、正襟,動作迅疾如風,仿佛慢一步,就會被這具身l背叛。
“江晚已死?!彼吐曌哉Z,聲音沙啞卻冷硬如鐵,“你是江行之,是國子監(jiān)生,是赴通州勘堤的命官——只能是江行之。”
她說完,目光重新落回銅鏡。
這一次,映出的是個清瘦寡言的少年郎,眉宇低垂,神色沉靜,唯有眼底一抹寒光,似刀鋒藏于鞘中。
窗外雷鳴炸響,一道慘白電光劈開夜幕,照亮案頭攤開的地圖。
永濟渠全段水文走勢盡在紙上,山川河網(wǎng)以炭筆勾勒清晰,每一處拐彎、每一條支流都被標注數(shù)據(jù):坡度、流速、土質(zhì)承重……她依據(jù)《工開萬物·水利卷》推演而出的蓄洪模型正在成形。
炭筆尖突然一頓。
門外,廊下青磚有極輕的腳步聲掠過,像是刻意放緩,又似猶豫駐足。
那人并未敲門,亦未離去,只靜靜立于檐下,任雨絲斜打肩頭。
江晚不動聲色,將圖紙邊緣輕輕壓實,順手摸出隨身攜帶的竹尺,在案上輕敲兩下——這是她在國子監(jiān)慣用的暗號,試探是否有耳目窺伺。
門外人影微動,隨即傳來一聲極淡的嘆息,腳步漸遠。
她這才緩緩抬頭,望向門縫外那一抹模糊黑影,眸光驟冷。
皇城司的人,果然來了。
她早該想到,一個無名監(jiān)生竟敢主動請纓赴險,朝堂沉默,唯獨裴元衡順勢推舟,豈會不留后手?
那道身影身形修長,步伐沉穩(wěn),左肩略低半寸——是常年佩刀所致。
絕非普通差役,而是慣走夜路、殺人無聲的密探。
“陳默……”她默念其名,指尖在地圖邊緣劃出一道深痕。
此人曾任皇城司外衙巡查使,三年前曾參與查辦江家舊案。
雖未親手動刑,但那份呈報天聽的“證據(jù)確鑿”四字,正是出自他手。
他是劊子手,也是棋子。
可如今,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罪臣孤女。
她低頭繼續(xù)繪圖,炭筆疾走,圈定通州東南洼地:“此處地勢低于主渠三丈二尺,可掘口引流,設(shè)臨時蓄洪區(qū)?!庇衷诘瘫睒俗ⅲ骸昂煌翃A石法重筑,加植柳固基,七日內(nèi)可成雛形。”
這不是獻策,是宣戰(zhàn)。
明日啟程,她將以“江行之”之名踏入通州,以科學破迷信,以實干撼權(quán)貴。
那些躲在廟堂之上、指望一場洪水洗清異已的大人們不會想到——這場災(zāi),不是她的劫,而是她登階的第一步。
雨勢愈急,天地混沌如胎衣未破。
而她,已在黑暗中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