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法醫(yī)中心時,溫瀾市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蒙上了一層陰翳。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空氣潮濕悶熱,醞釀著一場遲來的夏雨。這種天氣的轉(zhuǎn)變,恰如陸衍此刻的心境——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洶涌。
林薇開車,載著他前往第一位受害者,富商周天佑位于市中心繁華地段的公司辦公室。車廂里很安靜,只有空調(diào)的低鳴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那張黑色卡片帶來的無形壓力,沉甸甸地橫亙在兩人之間。
“趙支隊那邊,似乎不太信任我?!标懷芡巴怙w速倒退的街景,忽然開口。
林薇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語氣平淡:“趙隊壓力很大。這案子…牽扯太廣,上面天天催,下面毫無頭緒。任何一個外來者,都會被視為變量,尤其是…”她頓了頓,“尤其是你這種自帶‘關(guān)注’的變量。”
“理解?!标懷懿⒉灰馔?。他頓了頓,轉(zhuǎn)而問道,“溫瀾市局里,有沒有對這類極端罪案特別有經(jīng)驗的?比如…處理過類似儀式感強、反偵察能力高的案子的人?”
林薇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權(quán)衡什么。雨點開始零星地打在擋風玻璃上,發(fā)出“啪嗒”的輕響。
“有一個人?!彼K于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情緒,“葉諶。刑偵支隊重案一組組長?!?/p>
“葉諶?”陸衍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字。
“嗯。溫瀾市警界的明星,幾年前單槍匹馬端掉了一個流竄多省、背負十幾條人命的悍匪團伙,一戰(zhàn)成名。他直覺很準,手段…有時侯不太按規(guī)矩來,但確實能破案。”林薇的語氣聽不出是贊賞還是別的什么,“不過,這個‘黑卡案’,他并沒有被安排為主要負責人?!?/p>
“為什么?”
“不清楚??赡苁勤w隊的安排,也可能…是他自已主動避嫌?!绷洲钡哪抗鈷哌^后視鏡,“他和周天佑,也就是第一個死者,私下里有些交集。據(jù)說是通過某個慈善項目認識的,關(guān)系不算密切,但按規(guī)定,也需要回避?!?/p>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密集的雨點砸在車頂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車窗外的世界變得模糊,霓虹燈光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暈染開一片片迷離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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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佑的公司在市中心一棟高級寫字樓的頂層。雖然案件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現(xiàn)場也早已解封清理,但踏入這間寬敞奢華、視野極佳的辦公室時,一種無形的壓抑感依然存在。
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曾經(jīng)浸染血跡的位置被專業(yè)人士清理過,但仔細看去,似乎還能隱約分辨出一塊與周圍顏色略有差異的深色區(qū)域??諝庵袕浡呒壪戕购拖舅旌系墓殴謿馕?。
林薇出示了證件,向留守的公司助理簡單說明來意。助理是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眼神躲閃,顯然還沒從老板橫死的陰影中完全走出來。
陸衍沒有急著詢問,而是像一頭巡視領(lǐng)地的獵豹,沉默地在辦公室里緩步走動。他的目光掃過巨大的紅木辦公桌,背后占據(jù)整面墻的書架,上面擺記了精裝書籍和各類藝術(shù)品仿品,以及那面可以俯瞰大半個溫瀾市區(qū)的落地窗。窗外,雨幕籠罩下的城市,失去了陽光下的鮮活,顯得灰暗而沉默。
兇手是如何進來的?如何避開所有的監(jiān)控和安保?又如何能讓周天佑這樣警惕性不低的商人,在辦公室里毫無防備地被一擊斃命?
他走到辦公桌后,手指輕輕拂過光潔的桌面,想象著周天佑倒下的那一刻。然后,他的目光被書架上一個小巧的、并不起眼的銀質(zhì)帆船模型吸引。模型讓工精致,但擺放的位置有些歪斜,與周圍其他擺放得一絲不茍的物品格格不入。
他伸手,輕輕將模型扶正。
就在模型底座與書架隔板接觸的瞬間,他指尖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阻滯感。不是灰塵,更像是…某種極細微的顆粒。
陸衍動作一頓,沒有立刻收回手。他維持著扶正模型的姿勢,指尖小心翼翼地在那小小的接觸區(qū)域摩挲了一下。然后,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對林薇說:“有證物袋嗎?最小的那種。”
林薇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刻從隨身攜帶的勘察包里取出了一個微型證物袋和一把小巧的鑷子。
陸衍用鑷子,極其輕柔地在剛才感覺到異樣的書架隔板邊緣,以及那個銀質(zhì)帆船模型的底座縫隙里,刮蹭了幾下。鑷子尖端沾上了一些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灰黑色碎屑。
他將這點微不足道的收獲小心地裝入證物袋,封好口。
“這是什么?”林薇湊近了些,低聲問。
“不確定。”陸衍將證物袋遞給她,“和蘇法醫(yī)提到的,死者指甲縫里的金屬碎屑,像嗎?”
林薇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袋子里那點微末之物實在難以分辨。“需要送回技術(shù)隊檢驗?!?/p>
也就在這時,辦公室門口傳來一個略帶沙啞,卻透著銳利質(zhì)感的聲音。
“看來,我們請來的專家,找到了一點趙偉他們遺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