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二年,在宋高宗趙構(gòu)的統(tǒng)治下,南宋朝廷偏安江南,表面上一派平和寧靜,實則暗流涌動。官員唐信道,剛剛完成進(jìn)京面圣的重任,在歸途中路過杭州。望著西湖那如詩如畫的美景,他心中一動,便決定在西湖邊上的靈芝寺借宿一晚,稍作休憩。
這靈芝寺,歷史悠久,底蘊深厚。它始建于五代十國時期,原本是吳越王錢镠的故苑。傳說,曾有靈芝在此地破土而出,散發(fā)著祥瑞之光,被視為吉兆,故而錢镠舍苑為寺,賜名靈芝寺。寺廟坐落于西湖之畔,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四季風(fēng)景如畫。春日,垂柳依依,桃花灼灼;夏日,蓮葉田田,荷花映日;秋日,丹桂飄香,楓葉似火;冬日,斷橋殘雪,銀裝素裹。平日里,這里香客不斷,香煙裊裊,梵音陣陣,一派祥和的佛門景象。
此時正值五月,夏日的驕陽已經(jīng)頗具威力,空氣里彌漫著燥熱的氣息。唐信道安置好行李后,便讓兩個仆人在湖邊納涼,自己則回到屋內(nèi),準(zhǔn)備在這寧靜的氛圍中好好休息一番。他剛在榻上躺下,閉上眼睛,試圖放松身心,突然,一陣急切而驚恐的呼救聲劃破了午后的寧靜:“快來人??!救命!”
唐信道心頭猛地一緊,睡意瞬間全無,他迅速起身,鞋子都來不及穿好,便赤著腳沖出門外。只見他的兩個仆人正漲紅了臉,使出渾身解數(shù),拼命拽著一個和尚。那和尚雙眼直勾勾的,眼神空洞而迷離,神情恍惚,仿佛被抽離了靈魂。他嘴里念念有詞,聲音含糊不清,卻不顧一切地朝著湖里走去,一只腳已經(jīng)踏入了水中,湖水浸濕了他的僧袍,冰冷的湖水讓僧袍緊緊貼在他的腿上,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唐信道見狀,立刻沖上前去幫忙。他一個箭步跨到和尚身邊,雙手緊緊抓住和尚的胳膊,用力往后拉。三人齊心協(xié)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把和尚從湖邊拉了回來,控制住他的行動。唐信道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汗珠,他看著驚魂未定的仆人,焦急地詢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仆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人,我們也不知道這和尚是怎么了,他突然就像著了魔一樣,自己往湖里走,我們怎么叫都叫不住,我們倆差點就拽不住他了!”
唐信道看著這個和尚,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安撫了一下仆人,便向寺里的其他和尚打聽情況。其他和尚們紛紛搖頭嘆氣,臉上露出無奈和恐懼的神情。其中一個年長的和尚,緩緩走上前來,憂心忡忡地說道:“唉,說來話長啊。幾年前,金兵攻打杭州,兵荒馬亂的,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寺里有兩個和尚,因為害怕被金兵所害,一時想不開,就投湖自盡了。從那以后,這湖就一直不太安寧,經(jīng)常鬧鬼,尤其是在夜里,總能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人在呼喊;還能看到一些詭異的影子,在湖面上飄來飄去,所以我們平時都不太敢靠近湖邊。”
聽到這番話,唐信道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難道這和尚真的是被鬼魂附身了?
在中國民間傳說里,水鬼是一種極為神秘且令人恐懼的存在。它常出沒于江河湖海,據(jù)說乃是溺死在水中之人的冤魂所化
。這些冤魂因心中的執(zhí)念與不甘,被困于水中,無法超生。為了擺脫這無盡的痛苦,轉(zhuǎn)世投胎,它們會想盡辦法,把在河邊玩?;蛟谒杏斡镜娜送舷滤?,讓其成為
“替死鬼”,自己則趁機(jī)獲得解脫,進(jìn)入輪回。
水鬼的傳說源遠(yuǎn)流長,其來源可追溯到中國較早的夏系文化。最初,“水鬼”
的稱呼及自身含義由
“河伯”“河精”“水精”“河童”
等慢慢演變而成。西安半坡遺址中人面魚身的彩陶圖案,被學(xué)者王孝廉在《水與水神》中認(rèn)為可能是古代最早的河神形象,這或許與后來的水鬼傳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在南朝志怪小說集《幽明錄》中,對水鬼的外形有這樣的記載:“裸形人身,身長大小不一,眼耳鼻舌唇皆具,頭上戴一盆,
受水三五尺,得水勇猛,失水則無勇力”
,為我們勾勒出了早期水鬼的奇特模樣。后來,民間傳說中的水鬼形象愈發(fā)多樣,外表類似
3、4
歲的兒童,身體卻覆蓋著連弓箭也無法射穿的堅硬鱗片,通常全身潛入水中,只露出很像虎爪的膝蓋在水面上,綜合了鳥的喙、青蛙的四肢、猴子的身體及烏龜?shù)臍?,宛如多種動物的綜合體。
有趣的是,水鬼傳說并非中國所獨有,在世界各地都能尋覓到類似的故事,只不過它們的名字和形象各有差異。在日本,水鬼被稱為
“河童”。平安時代,天智天皇統(tǒng)治時期,地方豪族藤原千方在伊賀、伊勢一帶武力割據(jù),其軍隊中有隱形鬼、風(fēng)鬼、水鬼、金鬼四鬼協(xié)力,多次成功打退朝廷軍隊。后來,右大將紀(jì)友雄使用離間計,使得四鬼離開了藤原千方,才將其勢力剿滅,這一事件也成為了日本水鬼傳說形成的一種較為可靠的說法。日本傳說中的河童,喜歡住在河川與沼澤之中,雙腕的骨頭相連,把一只手縮回來之后另一只手就會伸出去,它們還對相撲情有獨鐘
。
而在蘇格蘭,傳說中的黑色水鬼,半馬半牛形,頭上長有兩根尖尖的犄角,模樣十分怪異。它常會變幻為一匹美麗的白馬,一旦有人騎上,就會狂奔不止,直至將人摔入水中淹死,然后便會飽餐受害人的血肉,其兇殘程度令人膽寒。有時,這種水鬼還會變幻成英俊小生的模樣,去誘惑不知情的年輕女子,那些女子一旦被其迷惑,追求它,便會走入自掘的水墓,香消玉殞,不過只要仔細(xì)觀察,便能發(fā)現(xiàn)這位
“英俊小生”
的頭發(fā)總是濕漉漉的,中間還夾雜有水藻,這便是它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