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問話,有你多嘴的么?至墻角站半個時辰自省。”趙化楠氣喝道,硯宏抹著鼻子乖乖聽命,孫淼望過來,暗覺解氣。
“你雖中秀才又如何,還有鄉(xiāng)試,會試甚或殿試,路漫漫其修遠兮,最忌驕妄自大,落個少不成事的命途?!?/p>
聽了此話,舜鈺只得:“先生訓責的是,吾將上下而求索,不敢再有絲毫憊懶之心?!?/p>
趙化楠哼一聲,順手拿起她臨碑臨帖的幾張楷,隨意翻了翻,又甩于她桌前,撇嘴道:“下筆無力,始轉牽強,峰芒盡現(xiàn),實需刻苦磨練,回去把《靈飛經(jīng)》和《玉版十三蟹每日各寫三十章,以備我查?!?/p>
語落,接著剛教過停頓處,繼續(xù)念耍
舜鈺簡直要氣笑了!
前一世她在宮中,為臨摹皇帝朱煜的筆跡,是下過一番苦功夫的,至后來她批閱的奏折出去,除被沈澤棠一眼識破外,再無旁人察覺。
朱煜的字,仿“趙柳體”成,雖無勁峭峰骨,雄渾筋力,卻勝在遒媚秀逸,可是公認的下筆嚴整、始轉圓熟的書風。
而趙化楠是明眼人,豈會不懂呢!舜鈺便曉得這塾師是在故意為難她了,至于為何如此,她不去細想,只是命途中的流客,還無需去費自個心神。
讀完了書,便是要考吟詩作賦。孫淼拿來一長卷,眾細看,是李白的題畫詩《當涂趙炎少府粉圖山水歌》,以詩中所抒胸臆仿作。
眾人抓耳撓腮,冥思苦想,暗忖這老舉子又不是不知他們斤兩,平日教學何曾這般嚴苛過。
連提幾個都喝斥不知所云,甚孫淼所吟做的,趙化楠也直搖頭,大嘆朽木不可雕也。
孫淼頗不服氣,朝他提議,聽聞馮舜鈺才思敏捷,又是院試案首,不如讓他來,好讓各位同窗開開眼界,趙化楠頜首應許。
舜鈺無法,只得站起身:“李仙人題詩之意,是希為官者莫貪功名利祿,若它日拂衣而去時,能端居全身,無怨恨嗔嫉,有陶公之灑脫,具笑看武陵桃花之心胸。學生才疏學淺,只能粗糙擬做一首獻丑?!?/p>
她清清嗓,手扶桌沿邊,邊想邊吟道:“白屋中,黃虞,道古風,許多后輩高科鄭門前仆從雄如虎,陌上旌旗去似龍,一朝勢落成春夢。倒不如蓬門僻巷,教幾個蒙童。”
罰墻角的硯宏朝她豎大拇指,旁的同窗聽了,也交頭接耳贊。
趙化楠愈聽臉色愈發(fā)難看,直至勃然大怒,被這少年言詞狠戳入心底去,詩中所意不要再惦昔日繁華,對食粥賒酒光陰需安之若素。
字字似在將他譏諷嘲笑,諷他仕途夢斷,笑他身處囚困,白讀幾十年圣賢書,枉擔舉人之名。
實不知卻是他自個心中自卑不甘作祟,倒把他人無心之作嚼出別樣酸醋來。
“好、好!”他怒極反笑,咬牙吐了兩字,別過臉去不再多。
轉眼已至黃昏,亂糟糟一日課業(yè)已盡授完,眾人整理書匣、筆墨紙硯等欲離去,正此時,孫淼來收年前趙化楠布置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