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膳,看色還早,舜鈺迫著梅遜一道出府,去尋秦興和他爹秦柱的住處。
府里的車夫辛勞,白日黑夜沒個正點,遂專僻處院子供食宿,方便隨時待命。
秦柱原也是住在府內,后來酗酒的兇狠,壞了手腳筋,再駕不得馬車,被羅管事尋了理由趕了出來,秦仲憐他不幸,每月?lián)茳c銀錢,這才在外頭租了處遮風擋雨的地兒住下。
幸而離秦府不遠,穿過金帽兒胡同,再過一座潘家橋,拐入窄窄的菜市巷,因是晚市,地上稀湯湯的濕人鞋,更有摒棄的殘莖爛葉東一根,西一片,入眼骯臟狼藉。
賣疏果的商販大多收攤離去,余下幾處賣肉的案子,三五人站成一列操刀。還有賣活魚的,用柳葉串著紅嫩的腮,浸在淺抱桶一汪清水里,魚腥肉膻混著爛菜葉味兒,直沖人鼻來。
舜鈺蹙眉,隨著梅遜在幽暗巷內左彎右拐,終至處破敗屋子前停下,推開院門,只見里頭烏洞洞的,跨進檻兒朝前走十來步,才見一扇窗里,有煢煢昏黃的燭光搖晃不止。
但聞“吱扭”一聲門開,“誰在那?”是秦興壯著膽子厲喝。
“你大爺!”梅遜吼一嗓子完,嗤嗤笑起來,秦興急忙舉高火折子,亮光處見來的是梅遜與舜鈺,唬的目瞪口呆,連奔帶跑到跟前來,惶惶急問:“爺怎么來了?這里狹又暗的,仔細被絆了摔跤?!?/p>
嘴里邊,邊將火折子俯低照著舜鈺腳下,一路迎進來。
屋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沒女人收拾,到處臟亂不堪,憋悶的人透不過氣來。
舜鈺讓秦興把窗扇打開來,一陣涼風鉆進又繞出,使整個人精神一擻,她四處張望,尋到半舊不新的方桌前,坐于長條凳上。
桌前還坐著秦心老爹秦柱,不曉得在出什么神,怔怔不搭理人。
他面前擺著磕破一角的空酒盞,旁有一雕花燒窯酒罐,簇新新的,揭了蓋,一股子清冽酒香在鼻息處流淌。
無甚下酒肴饌,僅熝青菜炒面筋此類幾碟,另還有一海碗白水煮面條子,灑了把紅辣椒,已吃了大半。
秦興在灶間搗騰半會兒,才擲壺來上了茶水,但見碗里黃滲滲地,看著實難入口。
舜鈺笑著讓他勿用忙活,吃過一肚子茶來的,現(xiàn)不渴。
秦興心下更過意不去,卻也無奈,轉頭羞慚慚的對他老爹喚:“我在表少爺跟前伺候,你不曾見過他,在秦府里他對兒子最好?!?/p>
秦柱聽之一動,這才慢慢看向舜鈺,雙目渾濁且無神,不知怎的,忽兒落下老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