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月仰頸看看日頭,蹙眉道:“我可得緊趕回去,若這糕的煙氣散了,晴姐兒便知我再外頭待得久,又要我憊懶,不曉得會使什么手段罰呢。”
語畢,也不與蝶辭別,一徑匆匆忙忙自去了。
沈澤棠的轎子停在距周忱尚書府約一里之外,遙聽鑼鼓嗩吶喧,門前兩座石獅子頸纏白繡球,門上方懸匾纏搭著素絹及棉布球,檐上高掛幾盞白緞大燈籠,上用黑墨填的“奠”字,幾根抱粗柱子年節(jié)時新貼的對聯(lián),也用白紙重新糊了一遍。
遠見正門大開,兩側侍立著二十幾個穿白汪汪喪服的家仆,順著門洞朝里望,似剛放過鞭炮,一股子青白灰煙飄飄渺渺散開來,映襯的四圍凄茫茫一片。
時不時倒有官轎抬進抬出,看著十分熱鬧。
沈澤棠不急著進,只是耐心的慢慢等,直等到正門處轎子只出不進后,這才讓徐涇命起轎。
抬了數十步至府門前,一個管事的老仆迎來,徐涇遞上訃文及祭禮,那老仆曉得來者尊貴,自不敢怠慢,殷勤在前頭領路,過了二門方讓停下轎來。
沈澤棠出得轎子,院里數十僧人正行香、念經及拜懺,還有數十府中親眷皆披麻帶孝,正往盆里邊焚紙邊慟聲悲哭。
片刻功夫后,另來三五個管事,拿著兩件干凈的白絹圓領吊服,替沈澤棠和徐涇換上,只應個景兒,紗帽及革帶、皂靴依舊用自個的。
沈澤棠由著他們侍弄穩(wěn)妥,才邁步進入靈廳,見中央擺放一具金絲楠木棺材,欞堂前裱了一幅周海的全身肖像畫兒,他便至桌前上香添油,燒了些許紙,這才被領著出正廳,繞夾道至后堂,邁進檻,十幾桌上已擺了香味騰騰的酒席,正在開宴。
“犬子之喪,沈大人踏府吊唁,府里傳事人憊懶,竟不來稟告,實在失敬。”他才四面掃了一圈,周忱已匆匆迎來,深作揖致歉。
“是我讓不要傳的?!鄙驖商拿嫔蠋自S體恤,見周忱神色疲痛,逐溫和道:“令子曾偶有機緣交談過幾次,是個至善至性之人,想必此時已入界仙班,豈是你我紅塵俗人可比,周尚書務必節(jié)哀順變,寬闊胸懷,才能令逝者安心,活者安定。”
周忱頜首致謝,忽聽有人喚道:“那可是長卿來了?”聲如洪鐘,十足的底氣,長卿是沈澤棠的字,能這般叫他的,唯有內閣首輔徐炳永。
果然不遠處一席面,圍坐官員滿當,簇擁之下,但見個年逾半百之人,著紗帽蟒衣,正端著碗吃茶,雙目卻朝他看來,視線凌厲而威鷙,似能一下穿透人心,探得你想。
沈澤棠心一沉,端肅容顏上前欲行禮,徐炳永擺手而過:“又不是朝堂之上,毋須拘與禮數,都可自在些,你坐我身邊來?!?/p>
朝周忱道:“你馬不停蹄的斡旋至此,想必早就疲累,也坐下吃些茶酒提提神氣。”
話間,他身邊已空出一席位,沈澤棠淡笑而坐,周忱則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在太常寺少卿江巖側坐下,滿面表不出的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