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雖哭著,眼卻觀四方,傷心倒也不忘伺候主子,乖覺地去桌案前,取了壺過來,就著舜鈺手里的碗,斟上滾滾的茶。
他可憐的神態(tài),任鐵石心腸也會心軟,舜鈺吃完茶,看秦興神情平復(fù)不少,這才命他搬條方凳來,在自個跟前坐下。
舜鈺語氣不輕亦不重:“先讓你回去些日子,又不是再不讓你來?還回三表哥處當(dāng)差,且梅遜我也一并遣回去,跟在姨父車前馬后伺候,他都沒來我跟前喊冤,你倒哭扯嗚拉的,平日里忒般機靈的一個人,原就這點出息?!?/p>
頓了頓,繼續(xù)道:“實不瞞你,我年初來京,這一路盤纏是家里傾其所囊拼湊的,知入學(xué)國子監(jiān)后,秦老太爺、大夫人、姨母等幾個給的禮金等物,皆悉數(shù)托人送回肅州去,現(xiàn)亦是身無分文。我也想留你與梅遜在這里,可每月吃住需四錢銀子,實在為難。去問姨母討,想你跟在我身邊,本應(yīng)由我每月發(fā)例銀給你,現(xiàn)還是由她付著,我哪里有顏面張嘴呢。好在這里每逢節(jié)日,皇帝會賜監(jiān)生衣絹、錢鈔等物,想著清明時,手頭松了再叫你上來,你卻聽我才講兩句,就塌下來了?!?/p>
她又道:“你年紀(jì)尚,還不知這下合久必分的道理,哪有不散的筵席呢,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到時不準(zhǔn)反是你先離了我,也未可知呢?!?/p>
秦興聽舜鈺前頭的,才轉(zhuǎn)憂為喜,這后兩句又讓他鼻頭酸酸的,由不得紅著眼道:“的比不得三爺身邊李瑞馮祥他們,是秦府的家生子,年紀(jì)往上越長,越得主子重用,爹爹在府里駕馬車,原也是勤勤懇懇吃得苦中苦的,哪知五年前同二老爺一起,弄丟啞仆秦萼后,他整日里只知吃酒,醉昏昏的,手也抖的厲害,連韁繩都勒不起,索性活計也停了。雖然老爺夫人還沒攆走的父子之意,卻倒底這樣有一日沒一日,心驚膽顫的過?,F(xiàn)爺討聊至跟前使喚,與的便如再造之恩,定死心塌地要跟隨爺一輩子的。”
“你呀。。。。。?!彼粹曥o默會兒,才勉力問他:“聽聞秦萼是李嬤嬤的孫子,你爹爹可有起過,五年前是如何將他弄丟的?”
秦興搖頭道:“也是古怪,爹爹對那日的事只字不提,灌他再多的酒也撬不開那張嘴,李嬤嬤氣瘋了,這五年里,隔三岔五要去罵他一通解恨。”
即然這般忠心耿耿,前世里,他怎就啞巴開口,把什么都了呢!這成為壓垮舜鈺及秦府二房最后一根稻草,引滔禍?zhǔn)拢司悴坏蒙平K。
舜鈺低頭慢慢吃茶,出了會神,才開口囑咐他:“李嬤嬤還未從祖家上來吧,等她回府,記得及時知會我一聲。梅遜不懂秦府規(guī)矩,易惹事,你要多提點警訓(xùn)他?!?/p>
秦興因和舜鈺此番推心置腹,精神已然振奮,把方才失態(tài)一概抹去,又恢復(fù)機敏靈活的樣兒,忙點頭應(yīng)允,兩人遂又了會話,恰梅遜來催問何時回去,秦興這才告辭不提。
傅衡前見舜鈺要訓(xùn)廝,借了一事出去回避,待復(fù)轉(zhuǎn)進門,舍里清凈不少。
馮雙林還未歸來,只有舜鈺一人在,已戴上新領(lǐng)的網(wǎng)巾、穿襕衫,腰間藍絲綿絳松松束著,垂了串紅紅黃黃的香袋兒,連皂靴都一并換個干凈。
此時正半躹著腰,整理自個帶來的箱籠囊篋。
他便笑道:“鳳九你這襕衫領(lǐng)得大了,倒有些像要羽化仙去的道士般,明我?guī)闳ふ起?,重新?lián)Q兩套合身的。”
舜鈺只搖頭不肯,一會正長身體呢,日日跟竹筍往上竄似的,一會炎夏將至,穿寬松些也好,涼快的很。
傅衡作罷,又指著那串香袋,眼神明亮,嘻笑著問是哪個姑娘給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