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濤不耐煩地簽了字,把布袋塞到林辰懷里:“隨你便。這錢你不收,有的是人收?!彼D(zhuǎn)身要走,又回頭,“對了,劉主任讓我告訴你,趙部長很滿意,說有空請你喝酒。”
林辰把布袋扔回給他,布袋砸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金條,在走廊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澳米摺!彼蛔忠活D地說,“再讓我看見這東西,明天就上報省紀(jì)委?!?/p>
王海濤的臉色徹底沉了,撿起布袋罵了句“神經(jīng)病”,噔噔噔走了。林辰靠在墻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突然覺得渾身脫力,順著墻壁滑坐在地上。
下午的項目推進(jìn)會上,張濤宣讀了中標(biāo)結(jié)果,周志國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地喝著茶,手指在茶杯蓋上輕輕敲擊。輪到林辰發(fā)言時,他只說了三句話:“項目要保證質(zhì)量,資金要??顚S茫M(jìn)度要定期公示?!闭f完坐下,再也沒開口。
散會后,林辰?jīng)]回宣傳部,直接回了家。他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翻出那本帶鎖的日記——是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扉頁上寫著“守心”兩個字,是老人顫抖的筆跡。
臺燈的光昏黃,映著他蒼白的臉。林辰握著筆,手腕抖得厲害,墨水在紙上洇出個黑團(tuán)。他寫:
“今天,我向現(xiàn)實低頭了。
我告訴自己,這是為了讓產(chǎn)業(yè)園落地,為了拿到那筆錢建社區(qū)活動中心,為了不讓趙部長為難??晌抑?,這些都是借口。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現(xiàn)在的位置,害怕對抗周志國和劉斌的后果,害怕自己像那些拍桌子的老總一樣,被當(dāng)成跳梁小丑驅(qū)逐。
父親說,清澈的水最容易被污染,因為它容不得半點雜質(zhì)??晌医裉?,親手往自己心里倒了一勺泥。
初心這兩個字,被墨水染黑了。我還能洗干凈嗎?”
寫完最后一句,他再也忍不住,把筆狠狠摔在桌上。鋼筆彈起來,墨水濺在扉頁的“初心”上,暈開一片濃重的黑,像塊洗不掉的污漬。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雨又開始下,敲在窗上,像在為誰哭泣。林辰趴在桌上,肩膀劇烈地抽動,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他知道,從今天起,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可以理直氣壯說“按規(guī)矩來”的林辰,成了自己曾經(jīng)最鄙視的那種人。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林辰抹了把臉,啞著嗓子說:“誰?”
“我,蘇晴?!遍T外傳來蘇晴的聲音,帶著點猶豫,“我給您送照片,就是社區(qū)活動中心奠基儀式的,您要不要看看?”
林辰站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臉,鏡子里的人眼窩深陷,胡茬冒出青色,像個陌生人。他打開門,蘇晴手里拿著個信封,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您沒事吧?臉色這么差?!?/p>
“沒事,有點累?!绷殖浇舆^信封,里面是孩子們在奠基現(xiàn)場拍的照片,一個個舉著小鏟子,笑得露出豁牙。最上面那張,是個穿校服的小姑娘,舉著塊寫著“謝謝林叔叔”的牌子,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辰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揪住了,疼得喘不過氣。
“報社收到好多讀者來信,說期待活動中心建成?!碧K晴笑著說,“有個老人還寄來雙布鞋,說要送給您,我給您放哪兒?”
“不用了,你替我謝謝他?!绷殖桨颜掌丛谛乜?,聲音發(fā)顫,“活動中心……一定會建成的。”
蘇晴走后,林辰把照片擺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又看了眼日記上那片黑色的污漬。他拿起桃木珠,用紙巾擦去上面的血跡,珠子的裂紋更深了,像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疤。
就在這時,手機(jī)響了,是張濤發(fā)來的消息,附了張報紙照片。頭版標(biāo)題是“鏡州文化產(chǎn)業(yè)園項目塵埃落定”,副標(biāo)題寫著“本土企業(yè)錯失良機(jī),外來公司拔得頭籌”,作者欄寫著張濤的名字。
張濤的消息只有一句話:“周市長看了這報道,臉色不太好啊。”
林辰盯著那條消息,突然覺得一陣寒意。他知道,周志國不會善罷甘休,這場妥協(xié)換來的安寧,不過是暴風(fēng)雨前的假象。而他親手打開的這扇門,后面藏著的,可能是萬丈深淵。
臺燈的光暈里,那本日記靜靜躺著,扉頁上的“初心”兩個字,一半亮,一半暗,像他此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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