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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資金流向里的貓膩（第1頁）

第一次資金審批會議開得像場默劇。長條會議桌兩端坐著專項小組成員，張鵬坐在主位，手里捏著份燙金封面的企業(yè)名單，念名字時的語調平穩(wěn)得像在念grocerylist。林辰坐在側位，指尖劃過文件夾里的企業(yè)資料，目光在恒通商貿宏圖科技的名字上反復停留——這兩家他上周在開發(fā)區(qū)做調研時從未見過，注冊地址寫著市中心的環(huán)球寫字樓，可他前天才剛去過那棟樓，十三層整層都是律師事務所，根本沒有什么日用品銷售公司的招牌。

恒通商貿，三百萬。張鵬頓了頓，抬眼掃過全場，經(jīng)營范圍涵蓋日用品批發(fā)，近兩年營收穩(wěn)定，符合扶持標準。

林辰翻動文件的手指停住了。資料頁里的營收報表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連季度數(shù)據(jù)的波動幅度都驚人地一致。他抬眼時，正好撞見張鵬投來的目光，那眼神里帶著點警告的意味，像在說少管閑事。

宏圖科技，兩百萬。張鵬繼續(xù)念道，聲音里添了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雖然成立時間短，但技術團隊有海外背景，屬于潛力型企業(yè)。

林辰翻開宏圖科技的技術專利清單，其中一項智能溫控系統(tǒng)分明是他去年在某本行業(yè)雜志上見過的公開技術，連圖紙細節(jié)都沒改。他往桌下踢了踢老王的鞋，對方卻悄悄搖了搖頭，端起搪瓷杯猛灌了口茶，杯沿的漆皮又掉了一小塊。

這幾家企業(yè)的材料齊全嗎？林辰終于開口，指尖點在恒通商貿的營業(yè)執(zhí)照復印件上——照片模糊得連法定代表人的五官都看不清，像用手機隔著玻璃拍的。

張鵬放下名單，慢悠悠地往茶杯里續(xù)水，蒸汽騰起遮住他的表情：林科長放心，都是李主任親自過目的。他把茶杯往林辰面前推了推，恒通的王總，是周市長的老部下；宏圖的張總，他父親是省里的老領導，咱們得給面子。

給面子三個字像塊冰錐，扎得林辰心里發(fā)寒。他翻到恒通的資金用途說明，購買辦公設備幾個字寫得龍飛鳳舞，預算欄里一百萬的數(shù)字格外刺眼。他想起三天前在開發(fā)區(qū)見到的電子元件廠老板老陳，蹲在生銹的檢測儀器旁抽煙，煙蒂堆成了小山：小林啊，就換臺新的檢測儀，十五萬，銀行說我這廠子規(guī)模小，批不下來。老陳的車間里，二十多個工人正盯著老式設備趕訂單，汗水把藍色工裝浸出深色的印子。

會議結束后，林辰以整理歸檔為由，把這幾家企業(yè)的材料帶回了辦公室。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文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盯著恒通商貿的股東名單，手指在劉志強三個字上停住——這個名字，上周在李主任辦公室的訪客登記本上見過，簽字筆跡和恒通法定代表人的簽名幾乎一樣。更讓他心驚的是，股東關聯(lián)圖里，劉志強的配偶一欄寫著，而李梅正是李主任的親妹妹。

打印機嗡鳴著吐出轉賬記錄復印件，林辰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恒通商貿拿到三百萬的第三天，就有一筆八十萬的轉賬流向錦繡裝修公司。他想起張鵬前陣子在茶水間打電話，說新房的歐式吊頂?shù)糜煤昧?，當時旁邊的老王偷偷告訴他，張鵬在市中心買了套大平層，最近正忙著裝修。林辰點開手機里的裝修公司名錄，錦繡裝修的地址赫然在列，聯(lián)系人電話正是張鵬的私人號碼。

看出點名堂了？老王端著搪瓷杯倚在門框上，杯底的茶漬像幅抽象畫。他往林辰身后瞟了眼，壓低聲音，前幾年也搞過類似的扶持計劃，錢大多進了這些關系戶的口袋。有次批給騰飛農貿兩百萬，結果那公司就租了個門面擺了幾箱蘋果，年底審計時早人去樓空了。

林辰把復印件塞進鐵盒，咔嗒一聲鎖上。鐵盒是他從青溪鎮(zhèn)帶回來的，原本裝著村民們的感謝信，現(xiàn)在卻要用來裝這些見不得光的證據(jù)。老王，這些事就沒人管嗎？

老王嘆了口氣，用搪瓷杯沿指了指頭頂：管？誰來管？李主任是市里的老人，張鵬他岳父是財政局的二把手。。。。。。咱們綜合科就是個做賬的，工資卡上的數(shù)字才是實在的。他拍了拍林辰的肩膀，小林啊，水太深，別往心里去。

林辰?jīng)]說話，鐵盒的棱角硌得手心發(fā)疼。他想起蘇晴采訪時說的話：新聞的力量就在于把暗角的東西搬到陽光下?？纱丝蹋粗鴿M桌的證據(jù)，卻覺得陽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

下午去銀行送材料時，林辰特意繞到信貸部。王經(jīng)理正對著電腦嘆氣，屏幕上是恒通商貿的風險評估報告，信用評級C級幾個字用紅筆標了出來。見林辰進來，王經(jīng)理往椅背上一靠，苦笑著搖頭：林科長，你們發(fā)改委新批的那幾家，我們根本不敢放貸，都是空殼公司。但上面打招呼了，只能走流程。

他點開另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是林辰上次推薦的五家小微企業(yè)資料：你看這幾家，評級都是A級，現(xiàn)金流穩(wěn)定，專利證書也實打實。那個做智能傳感器的，上周剛簽了筆外貿訂單，就差一百萬擴大生產線。。。。。。可惜沒名額了。

林辰的心沉得像灌了鉛。車窗外，幾個工人正扛著扶持中小企業(yè)發(fā)展的橫幅往政府門口掛，紅色的布幔在風中獵獵作響，邊角處磨出了毛邊。橫幅下，老陳騎著電動車經(jīng)過，車筐里裝著剛打印的貸款申請，背影在夕陽里拉得很長。

林辰摸出手機，翻到蘇晴的號碼。指尖懸在撥號鍵上，屏幕映出他緊繃的臉。他想起蘇晴在電話里說有線索隨時找我，想起她寫報道時眼里的光。可此刻，他看著鐵盒里的證據(jù)鏈，突然明白——有些黑暗不能急著曝光，得等攢夠了力氣，才能一舉掀翻那層遮羞布。

手機屏幕暗下去，映出窗外漸暗的天色。林辰把鐵盒推進抽屜最深處，上面壓滿了厚厚的政策文件。他知道，這場仗才剛剛開始，那些藏在資金流向里的貓膩，總有一天要攤在陽光下，像老陳車間里的設備一樣，接受最徹底的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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