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鋒一轉(zhuǎn),從懷里掏出那份被汗水浸濕的舉報材料,紙頁的邊緣都卷了起來:“可就在離這兒不到一公里的清溪壩上游,有人在水源地旁邊建化工廠,環(huán)評報告是假的,關鍵數(shù)據(jù)都是空白;他們強占農(nóng)田,每畝只給三千塊補償款,還打傷了阻攔的村民。他們說這是‘縣里的重點項目’,誰反對就是‘阻礙發(fā)展’,可這發(fā)展,是以犧牲老百姓的活路為代價??!下游兩個村上千口人,喝水、種地都靠那片水源,一旦污染,幾代人都得遭殃!”
張濤在一旁急得直跺腳,臉憋成了紫色:“林辰!你胡說八道什么!快給趙書記道歉!那些都是謠言,是別有用心的人編造的……”
趙立東沒理會張濤,接過材料翻了幾頁,手指在那份空白的環(huán)評數(shù)據(jù)頁上停了停,眉頭微微蹙起。他又拿起一根黃瓜,沒擦,直接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大口,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村口格外清晰?!拔兜啦诲e,有小時候的味兒。”老人看著林辰,眼神溫和了些,“你說的化工廠,具體在什么位置?離水源地多遠?”
林辰趕緊指著清溪壩上游的方向,那里的山坡上能看見隱約的施工棚:“就在那片坡地上,已經(jīng)開始炸山平地了,離清溪河的源頭不到一公里,直線距離只有八百米。一旦投產(chǎn),廢水往河里一排,下游的水就全毀了,我們合作社種的菜也賣不出去了……”
“我知道了?!壁w立東打斷他,把剩下的半根黃瓜放進竹籃,“材料我?guī)ё撸瑫屓瞬榈?。你的扶貧計劃書,也給我看看?!?/p>
林辰連忙遞上計劃書。趙立東翻著,時不時停下來問幾句:“合作社有多少戶參與?貧困戶占多少?資金來源除了個人投入,還有沒有其他渠道?和企業(yè)的合作模式具體怎么操作?收購價格是固定的還是浮動的?”林辰一一作答,聲音越來越穩(wěn),那些在腦子里盤桓了無數(shù)次的想法、遇到的困難、解決的辦法,此刻說得條理分明,沒有一點卡頓。
“想法不錯,接地氣,能落到實處?!壁w立東合上計劃書,遞給身邊的秘書,“小張,這個合作社的事,你記一下,讓農(nóng)業(yè)局和扶貧辦的人來看看,政策上能支持的就支持一下,別讓實干的人寒了心。”
他又看了看張濤,臉色沉了沉,眼神里沒了剛才的溫和:“張鎮(zhèn)長,扶貧不是做表面文章,掛幾塊牌子、搭幾個棚子糊弄不了老百姓。是真扶貧還是假扶貧,要看村民的錢袋子鼓沒鼓,臉上的笑容真不真。至于你說的‘變化大’,我看還是先把群眾反映的問題解決了再說,別讓發(fā)展變成了少數(shù)人的私利?!?/p>
張濤的臉一陣青一陣白,頭埋得快碰到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車隊重新啟動時,趙立東搖下車窗,對林辰說:“年輕人,有擔當是好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保護好自己才能做更多事?!?/p>
奧迪車漸漸駛遠,揚起的塵土落在林辰的肩上,暖烘烘的。張濤站在原地,指著林辰的鼻子,半天說不出話,最后狠狠一跺腳:“你等著!這事沒完!”說完,氣沖沖地帶著人走了。
林辰站在路口,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周福貴和幾個村民從樹后走出來,手里還攥著鋤頭,剛才大概是怕出事,想來幫忙。老半天沒人敢說話,最后周福貴才顫聲問:“林鎮(zhèn)長,這……這有用?趙書記能管這事不?”
林辰看著車隊消失的方向,陽光照在他臉上,暖烘烘的。他笑了笑,拿起竹籃里剩下的一個番茄,擦了擦,塞給周福貴:“嘗嘗,挺甜的?!?/p>
他不知道這次攔車能起多大作用,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但至少,他把該說的話說出去了,把村民的苦和盼,遞到了能看見、也可能愿意管的人眼前。這就像在漆黑的夜里點了根火柴,也許照不亮整個曠野,卻總能驅(qū)散眼前的一點黑暗,讓走夜路的人,心里多一分底氣。
風穿過老槐樹的枝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他鼓勁。林辰拎著空了大半的竹籃,往大棚的方向走去,腳步比來時更穩(wě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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