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門口的梧桐樹葉被秋風(fēng)掃落,在地上鋪了層金褐色的地毯。林辰站在臺階上,看著三輛掛著省紀(jì)委牌照的轎車緩緩駛來,輪胎碾過落葉,發(fā)出的輕響,像在宣告一場遲到的審判。
車門打開,王主任走在最前面,深灰色的中山裝熨得筆挺,手里拎著個黑色公文包,步伐穩(wěn)健得像座移動的山。他握住林辰的手時,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帶著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小林,我們來了。王主任的笑容里帶著疲憊,眼底卻閃著光,陳陽的證據(jù)鏈太關(guān)鍵了,連馬副省長十年前的受賄記錄都扒出來了,一筆筆清清楚楚,還有他給周志國批的條子,上面的筆跡跑不了。
林辰的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緊。他想起陳陽視頻里流血的額角,想起通風(fēng)管道里那包沾著薄荷糖渣的賬冊,原來那個總愛開玩笑的年輕人,早已把所有后路都鋪成了通往真相的路。
這是對你的表彰。王主任從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紅色的封皮上印著嘉獎令三個字,省紀(jì)委常委會一致同意,給你記三等功,評語是敢于擔(dān)當(dāng),勇斗黑惡
林辰接過文件,指尖觸到紙張的溫度,突然有些恍惚。這場仗打得太苦了,父親被抓時的恐慌,倉庫對峙時的兇險,收到周志國被放消息時的絕望。。。。。。此刻都化作眼角的熱意,在陽光下輕輕晃動。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他低聲說,是陳陽,是老張,是青溪鎮(zhèn)的村民們。。。。。。
我們都記著呢。王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陳陽的撫恤金已經(jīng)批下來了,給他父母在省城買了套房子,也算讓老人安度晚年。老張那邊,我們核實了他的情況,不僅沒罪,還得表彰,他保護證據(jù)有功。
林辰翻開嘉獎令,里面夾著一張照片,邊角有些磨損。他拿起來時,呼吸猛地一滯——是自己在辦公室加班的樣子,襯衫的袖子卷到胳膊肘,桌上堆著厚厚的文件,窗外的天已經(jīng)亮了。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陳陽的筆跡:這小子能扛事,比我靠譜。
照片的邊緣沾著點咖啡漬,和陳陽辦公桌杯墊上的痕跡一模一樣。林辰突然想起那個雨夜,陳陽敲開他的辦公室,把一杯熱咖啡放在桌上,說熬夜傷胃,加點糖。原來那時,陳陽就在偷偷為他記錄著什么。
陳陽總說,你是鏡州的火種。王主任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怕這火種滅了,才到處為你鋪路。
林辰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回文件里,指尖的顫抖還沒停。他突然明白,所謂的敢于擔(dān)當(dāng),不過是踩著前人的肩膀,接過他們沒寫完的答卷。陳陽用生命點亮的光,他不能讓它熄滅。
專項組的人開始搬東西,一箱箱的檔案被抬進臨時辦公室,封條上的二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林辰看到里面有周志國的銀行流水,有馬文濤的通話記錄,還有馬副省長出席剪彩時和開發(fā)商的合影——那些曾經(jīng)被藏在陰影里的秘密,終于要在陽光下晾曬了。
對了,還有件事。王主任突然說,他看了看四周,把林辰拉到一邊,聲音壓低了些,陳陽的案子,有個證人說見過你。
林辰愣住了:證人?我認(rèn)識嗎?
還不確定。王主任搖搖頭,是個匿名證人,通過加密郵箱聯(lián)系我們,說案發(fā)當(dāng)晚在陳陽墜樓的樓下,見過一個和你身形很像的人,穿著件黑色沖鋒衣,戴著口罩。
林辰的后背瞬間竄起一股寒意。陳陽墜樓那晚,他確實去過現(xiàn)場,就躲在對面的巷子里,看著警察拉起警戒線,看著周志國的車從暗處開走。他沒告訴任何人,連父親都不知道,這個匿名證人是誰?為什么會注意到他?
他還說什么了?林辰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說那個人好像在拍什么,手里拿著個相機。王主任的目光落在林辰臉上,帶著探究,小林,你那晚。。。。。。
我沒去。林辰下意識地否認(rèn),話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不是故意撒謊,只是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那個匿名證人的出現(xiàn),或許不只是為了提供線索——如果對方想栽贓,說他和陳陽的死有關(guān),怎么辦?
王主任的眼神閃了閃,沒再追問,只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沒事,我們會核實清楚的。證人說會再聯(lián)系我們,到時候就知道了。
風(fēng)突然變大了,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飛向天空。林辰看著那些旋轉(zhuǎn)的葉子,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攪亂了。他想起陳陽墜樓那晚的月光,慘白得像塊裹尸布;想起自己相機里拍下的模糊車影,一直沒找到機會交給警方;想起那個始終沒露面的證人,對方到底是誰?是友,還是敵?
走吧,去開會。王主任的聲音把他拉回現(xiàn)實,市里的干部都在等著呢,該給鏡州的老百姓一個交代了。
林辰點點頭,跟著王主任往會議室走。腳下的臺階被踩得發(fā)亮,每一步都像踩在記憶的碎片上。他不知道那個匿名證人會帶來什么,不知道這場較量還有多少隱藏的暗礁,但他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他都得走下去——為了陳陽的囑托,為了父親的期望,為了鏡州那片清澈的土地。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里面?zhèn)鱽砀`竊私語,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和王主任身上。林辰的目光掃過那些或緊張、或心虛、或期待的臉,突然想起陳陽照片背面的那句話。
能扛事——這三個字,或許就是對這場清澈抵抗最好的注解。他挺直脊背,迎著那些目光走了進去,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像披了件金色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