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沒想到他真敢攔,愣了一下,隨即罵道:“你以為老子怕你?一個破副鎮(zhèn)長,還真把自己當(dāng)根蔥了?”他掏出手機,屏幕上還留著王縣長秘書的號碼,“我現(xiàn)在就給王縣長打電話,看他怎么收拾你!”
林辰趁他低頭撥號的功夫,悄悄摸出自己的諾基亞。這手機是他上個月省吃儉用買的二手貨,屏幕右上角裂了道縫,除了接打電話,唯一的功能就是拍照。他背過手去,按下側(cè)面的快門鍵,鏡頭對準(zhǔn)了趴在泥地里的周福貴、老人背上滲血的傷口、黑三臉上囂張的刀疤,還有被碾爛的麥田——綠油油的麥秸混著泥土,像被揉碎的春天?!斑青辍钡目扉T聲被發(fā)動機的轟鳴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人注意。
他把手機塞回褲兜,對著施工隊的人喊:“你們都是本地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看著鄉(xiāng)親們的地被推,良心過得去嗎?”他指著清溪壩的方向,那里的水正順著渠道流進各家的田里,“這地要是被化工廠污染了,下游的水全得變臭,你們家的孩子也得喝臟水!你們就忍心?”
有個司機猶豫了,握著操縱桿的手頓了頓,推土機的履帶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看了眼周福貴花白的頭發(fā),又看了看遠(yuǎn)處自家村子的方向,喉結(jié)動了動。黑三掛了電話,見狀一腳踹在司機椅背上:“動?。°吨缮??出了事我擔(dān)著!王總給的錢夠你們蓋三層樓了,還在乎這點破事?”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清晰。林辰心里一緊——不是他報的警,是誰?難道是周亮的媳婦?
三輛警車“吱呀”一聲停在路邊,下來的卻是李所長,穿著筆挺的警服,卻沒帶多少人,只有兩個年輕警員跟在身后。他徑直走到黑三身邊,背對著林辰低聲說了幾句,黑三臉上的橫肉頓時松了松,沖林辰撇了撇嘴,眼神里滿是不屑:“算你運氣好,今天先不跟你計較。”
李所長轉(zhuǎn)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對著周福貴厲聲道:“老周,你聚眾阻礙施工,涉嫌妨礙公務(wù),跟我回所里一趟!”
“他是受害者!”林辰攔住他,腳踝的疼讓他站不穩(wěn),只能扶著旁邊的麥秸垛,“你們應(yīng)該抓的是打人的人!黑三踹傷了周大爺,施工隊毀了耕地,這些都有證據(jù)!”
“林鎮(zhèn)長,”李所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眼神里帶著警告,“妨礙公務(wù),襲擾合法施工隊,這都是罪。你要是再攔著,我可連你一起拘了。”
林辰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diào)出剛才拍的照片,舉到李所長面前。屏幕雖然裂了,照片卻很清晰:周福貴趴在泥地里的背影、背上的血跡、黑三抬腳的瞬間、被碾爛的麥苗……“這些照片,我已經(jīng)發(fā)給市電視臺的記者了。”他語氣平靜,心里卻在打鼓,“蘇晴記者你認(rèn)識吧?她專跑民生新聞。你們要是敢亂抓人,明天全市人民都能看見?!?/p>
李所長的臉色變了。他當(dāng)然認(rèn)識蘇晴,上次縣里的煤礦塌方,就是這女記者頂著壓力報出來的,連王縣長都被約談了。他盯著林辰手里的手機,半天沒說話,最后狠狠揮了揮手:“放了他?!?/p>
警員松開了周福貴,老人踉蹌著站穩(wěn),腰已經(jīng)直不起來了,扶著兒子的胳膊,嘴里還在念叨:“我的麥子……我的地……那是要換救命錢的啊……”
推土機開走時,黑三回頭狠狠瞪了林辰一眼,眼神像淬了毒:“你給我等著。”
林辰?jīng)]理會,扶著周福貴坐在田埂上。老人的手還在抖,指著被推平的麥地,眼淚一滴滴砸在泥里,暈開一小片濕痕:“完了……全完了……這季沒收成,老婆子的藥就斷了……”
“沒完?!绷殖教统鍪謾C,翻出蘇晴的號碼,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我這就給記者打電話,讓他們來看看,看看這些人是怎么欺負(fù)老百姓的。”
風(fēng)卷起地上的麥秸,打著旋兒飛過,像是在為被碾碎的莊稼哭。林辰看著滿目瘡痍的土地,腳踝的疼一陣陣傳來,忽然覺得那手機里的幾張照片,像握著一把鋒利的刀——既可能劃破掩蓋真相的黑暗,也可能先割傷自己。但他攥緊了手機,指節(jié)泛白,不管怎樣,總得有人站出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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