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緩緩點了點頭,手在輪椅扶手上輕輕敲著,像是在數(shù)棋盤上的格子。林辰知道,父親年輕時是村里的棋王,后來農活忙了才漸漸放下,如今有了閑情,倒能拾起來了。
走到三單元樓下時,王老漢拎著個鳥籠從樓里出來,看到他們立刻笑著迎上來:“林科長,帶叔叔散步呢?我這畫眉剛開嗓,給叔叔聽聽解悶?!?/p>
鳥籠里的畫眉撲騰了兩下,清脆的鳴叫在空氣中蕩開。父親的眼睛亮了亮,側耳聽著,嘴角微微揚起。
“王大爺,我爸這幾天恢復得不錯,醫(yī)生說再過陣子就能試著走路了?!绷殖叫χ貞?,“等他能走了,您可得多來陪他殺幾盤?!?/p>
“那敢情好!”王老漢拍著胸脯,“我這臭棋簍子,正想找個高手學學呢!”
正說著,蘇晴抱著一摞書走過來,看到他們便停下腳步:“剛去社區(qū)書屋借的,有幾本康復訓練的圖解,叔叔可以照著練。”她把書遞給林辰,又對輪椅上的老人笑了笑,“叔叔氣色好多了,看來林辰把您照顧得很上心?!?/p>
父親聽到“上心”兩個字,抬眼看了看林辰,又看了看蘇晴,忽然伸出手,顫巍巍地抓住林辰的手腕,往蘇晴那邊推了推。林辰一愣,隨即鬧了個紅臉,蘇晴也別過臉,耳根微微發(fā)燙。
夕陽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輪椅碾過石板路的聲音、畫眉的叫聲、遠處孩子的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首溫吞的歌。林辰低頭看著父親鬢角的白發(fā),突然覺得,所謂圓滿,不過是拆了舊屋有新樓住,病了有人遞藥,閑了有棋友對弈,轉身時,總有人在不遠處等著,手里捧著書,眼里盛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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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父親能拄著拐杖慢慢走了,每天清晨都會去廣場等王老漢下棋,林辰則忙著跟進小區(qū)的配套設施完善,蘇晴時常來幫忙整理社區(qū)檔案,偶爾會被父親拉著當“裁判”,看他和王老漢誰的棋路更勝一籌。
蒲公英的絨毛落在嶄新的草坪上,悄無聲息地發(fā)了芽。林辰看著那些嫩綠的芽尖,忽然明白,那些曾以為熬不過的難關,那些爭執(zhí)與堅持,最終都化作了此刻的安穩(wěn)——就像老城區(qū)的拆遷戶搬進新家,就像父親重新站在陽光下,就像蘇晴鏡頭里永遠帶著笑意的照片,所有的折騰與堅守,終究會在時光里長成最踏實的模樣。
日子像小區(qū)里的樟樹一樣,在不知不覺間抽出了新枝。林辰的父親已經(jīng)能丟掉拐杖,牽著王老漢的手在棋盤前坐上大半天,偶爾贏了棋,會得意地往林辰兜里塞顆水果糖——那是他從社區(qū)便民服務站領的,總說“給俺兒子留著”。
這天林辰剛處理完新小區(qū)的綠化驗收報告,就被王老漢拽著去看“新鮮事”。社區(qū)廣場上圍了一圈人,蘇晴正站在臨時搭的臺子上,手里拿著話筒說:“……咱們社區(qū)的‘鄰里故事會’今天開講,誰想說說自己的故事?”
第一個走上臺的是陳大爺,他摸了摸頭,聲音有點發(fā)緊:“俺以前總覺得拆遷是禍事,直到林科長把俺家孫子的入學證明送到手里……那證明上的章,比俺這輩子見過的所有印都管用?!?/p>
臺下哄笑起來,林辰站在人群后,看著蘇晴舉著相機抓拍,鏡頭轉向他時,兩人相視一笑。接著上臺的是李大姐,她抱著孩子說:“以前住棚戶區(qū),最怕下雨,現(xiàn)在這房子,上個月暴雨一點沒漏,孩子夜里都不哭鬧了……”
故事一個接一個,陽光透過樟樹的縫隙落在臺上,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暖融融的。輪到林辰父親時,老人慢慢走上臺,接過話筒的手有點抖,卻字字清晰:“俺兒子……以前總嫌他倔,現(xiàn)在才知道,他倔得好,倔得值……”
話音剛落,臺下就響起了掌聲,林辰的眼眶突然有點熱。蘇晴走過來,遞給他一瓶水,輕聲說:“你看,大家都懂?!?/p>
那天的故事會結束后,蘇晴把洗好的照片貼在社區(qū)的“時光墻”上,有林辰父親下棋的樣子,有陳大爺給花澆水的背影,還有林辰蹲在地上幫居民修水管的側影。最顯眼的一張,是三人的合影——林辰站在中間,左邊是拄著拐杖的父親,右邊是拿著相機的蘇晴,背景里,新小區(qū)的樓房像一串踏實的音符,奏響在曾經(jīng)的老城區(qū)土地上。
秋風起時,林辰在社區(qū)公告欄貼了張通知:“周六補種樟樹,歡迎鄰里幫忙?!蹦翘靵砹撕芏嗳?,有扛鐵鍬的老人,有抱樹苗的孩子,蘇晴拿著相機記錄下每一個瞬間。林辰扶著父親,看著大家把樹苗放進坑里,一鏟一鏟培土,忽然覺得,所謂的“圓滿”從不是某一刻的轟轟烈烈,而是這樣一天天的尋?!腥艘黄鸱N樹,有人一起說故事,有人在身邊,把日子過成了慢慢生長的模樣。
后來那些樟樹長大了,枝繁葉茂,夏天能遮住大半個廣場。林辰和蘇晴常坐在樹下看老人下棋,父親偶爾會贏了棋,把糖塞給蘇晴,看她紅著臉接過去,林辰就笑著說:“爸,她不愛吃硬糖,下次換軟糖?!标柟獯┻^葉隙落在棋盤上,像撒了把碎金子,把每個日子都鍍得閃閃發(f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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