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沉默著,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調(diào)出那張地皮轉(zhuǎn)讓合同的照片,推到陳陽面前。
陳陽的眼睛瞬間亮了,像在黑夜里看到了火把。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對著屏幕上的條款逐字比對,呼吸都急促起來:“就是這個!評估價做了假!你看這里——”他指著合同附件里的評估機構(gòu)名稱,“這家‘恒信評估’,上個月剛因為出具虛假報告被吊銷資質(zhì),李建國居然敢用他們的報告!”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林辰,眼神里帶著審視:“這些材料,你從哪來的?”
林辰?jīng)]直接回答,反問:“你們查到什么了?”
陳陽喝了口酒,喉結(jié)滾動:“李建國的侄子李明浩,那個宏圖置業(yè),表面上是房地產(chǎn)公司,其實是空殼。我們查到他賬戶里有筆三百萬的進賬,來源不明,時間就在地皮轉(zhuǎn)讓后的第三天。”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還有這個,你看宏圖置業(yè)的股東名單?!?/p>
林辰接過文件,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名字,在最后一行停住了——“周明”,持股5%。周明是周志國的妻弟,而周志國是主管工業(yè)的副市長,李建國的頂頭上司。
空氣仿佛凝固了。林辰捏著文件的手指泛白,終于明白為什么李建國敢這么明目張膽——后面有人撐腰。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标愱柕穆曇舫恋孟窠怂氖^,“李建國只是馬前卒,后面的人能量很大。我們需要證據(jù),李建國在環(huán)保審批、設備采購里的違規(guī)操作,越多越好。你在環(huán)保局,比我們方便?!?/p>
林辰想起抽屜里的舉報信,突然明白了——肯定是陳陽的人放的。他們不敢直接接觸,怕打草驚蛇,只能用這種方式傳遞線索,同時試探他的態(tài)度。他看著陳陽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想起大學時兩人在宿舍夜談,陳陽說“當官就得有骨頭,不能像面團似的讓人捏”,那時他眼里的光,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
“我可以幫你?!绷殖侥贸鍪謾C,把印染廠偽造的檢測報告和設備采購價對比圖傳給他,“但李建國根基太深,周志國那邊……”
“怕了?”陳陽打斷他,眼神銳利,“大學時你為了幫食堂張阿姨討被克扣的工資,敢堵著后勤處長的門不讓走,現(xiàn)在怎么慫了?”
林辰苦笑了下。那時年輕,覺得正義是把利劍,揮出去就能斬斷一切??涩F(xiàn)在他知道,現(xiàn)實里的繩子盤根錯節(jié),稍不留神就會被纏住。但看著陳陽眼里的堅持,他心里那點猶豫突然散了。
“我不是怕。”他把手機里所有相關(guān)的證據(jù)都轉(zhuǎn)發(fā)過去,“我是說,你得小心。李建國這人,表面笑哈哈,背地里什么事都干得出來?!?/p>
陳陽緊緊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指節(jié)都泛白了:“謝了,老同學。等這事了了,我請你喝茅臺,最好的那種?!?/p>
離開飯館時,雨已經(jīng)停了。月光透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林辰走在巷子里,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回頭看,只有個穿紅裙子的女人撐著傘走過,香水味在潮濕的空氣里彌漫開,有點像李建國辦公室里常擺的那瓶古龍水。
回到家,掏出鑰匙的瞬間,林辰發(fā)現(xiàn)門鎖有被撬動的痕跡——鎖芯周圍的油漆掉了一小塊,露出里面的金屬,邊緣還有新鮮的劃痕。他心里一緊,猛地推開門,客廳的窗戶開著,夜風卷著窗簾狂舞,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沖進書房——那間兼作辦公室的小房間里,抽屜被拉開了,里面空空如也,那封舉報信不見了!
林辰的心臟像被一只手攥住,幾乎喘不上氣。他立刻撥打陳陽的電話,聽筒里卻傳來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p>
再打,還是關(guān)機。
窗外的月光慘白,照在散落的文件上,像覆了層霜。林辰靠在墻上,后背的冷汗浸濕了襯衫,冰涼地貼在皮膚上。他不知道,自己遞出去的那些證據(jù),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一點漣漪就消失不見;還是會像點燃炸藥的引線,炸出深藏的污泥濁水。
那個消失的舉報信,是被李建國的人拿走了,作為他“私藏證據(jù)”的把柄?還是陳陽設的局,故意用這份材料引他入局,好把他也綁上這條船?
桌上的綠蘿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葉片上的晨露早已被吹干,只剩下邊緣微微蜷曲,像個永遠無法舒展的疑問。林辰看著那抹蔫下去的綠色,突然覺得這房間里的空氣,比環(huán)保局的會議室還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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