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練,漫灑逆丹谷。
連日風(fēng)波稍歇,谷中卻無安寧。地脈深處隱有異動,如困獸低咆,教人寢食難安。林夜獨立于藥田之畔,眉間鎖著深愁。臂上萬毒紋幽幽閃爍,與地脈震顫似有呼應(yīng)。
“夜已深了。”輕柔嗓音自身后傳來。柳依依提著盞琉璃燈,燈內(nèi)燃著安神的百草精粹,青光漾漾,映得她面容如玉。
林夜回首,見伊人青絲微亂,顯是方才又與銀鏡鉆研化解地脈躁動之法,耗費心神所致。心中不由一緊,脫口道:“怎未歇息?”
柳依依淺笑,將燈擱在石上:“你不也未歇?”自袖中取出個青瓷小瓶,“新煉的寧神丹,或可暫抑萬毒紋反噬?!?/p>
林夜接過,指尖相觸時,只覺她指涼如冰。再看她眼底淡青,分明是靈力耗損過甚之兆,胸中頓如堵了塊巨石,沉甸甸的發(fā)悶。
“依依…”他聲線微啞,“日后莫再為我耗損本源。萬毒紋雖兇險,我自有壓制之法?!?/p>
柳依依卻搖首,目光投向遠處起伏的山巒:“你我之間,何分彼此?”語聲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昔日隕藥山谷若無比肩,何來今日逆丹谷?將來碧游宮之行,更須同心協(xié)力。”
提及碧游宮,二人皆默然。那是柳依依自幼生長之地,亦是其母水宮圣女自封之所,如今卻成丹盟囚禁“藥人”、圖謀喚醒天丹老祖的險地。
夜風(fēng)拂過,帶來幾分涼意。林夜解下外袍,欲披于柳依依肩頭,卻見她微微側(cè)身避過。
“我不冷?!彼p聲道,耳根卻染上薄紅。自懷中取出一物,置于掌心。那是一枚半月形玉佩,玉質(zhì)溫潤,卻隱有裂痕,似被強行折斷過?!澳镉H留下的…她說,若有朝一日遇可托付之人,便將此物予他?!?/p>
林夜凝目望去,但見玉佩上刻著奇異紋路,竟與藥鑒所載某種上古丹陣隱隱相合。心中方動,柳依依已將玉佩塞入他手中。
“碧游宮下有處秘窟,唯持此佩者可入。”她聲若蚊蚋,卻字字清晰,“娘親被困前,曾以秘術(shù)傳訊,言窟中藏有克制老祖之物…”
話音未落,谷心祭壇方向忽傳來轟隆巨響!地動山搖間,一道赤光沖霄而起,將夜幕撕開豁口。赤光中隱現(xiàn)巨塔虛影——正是日間驚鴻一現(xiàn)的九重丹塔!
“不好!地脈徹底失控了!”銀鏡的驚呼劃破夜空。但見谷中靈泉沸騰,藥田焦枯,諸多傷者抱頭慘嚎,周身靈氣如沸湯般外溢。
林夜與柳依依對視一眼,皆見對方眼中驚駭。老祖蘇醒之兆竟如此之快!
“結(jié)陣!”林夜疾喝,藥鑒應(yīng)聲飛出,金芒大盛,暫鎮(zhèn)住谷心躁動。柳依依瑤琴橫陳,十指翻飛間,《萬物生》清音流淌而出,與藥鑒金光交融,勉強護住眾人心神。
混亂中,石猛渾身是血奔來,巨斧已崩出數(shù)個缺口:“宗主!東南角冒出好多血藤,專吸人靈氣!兄弟們擋不住了!”
林夜眸光一厲,臂上萬毒紋驟亮,便要親身往援。忽覺袖口一緊,卻是柳依依拉住他。
“我去?!彼Z聲沉靜,眸中卻燃著灼灼光焰,“碧游宮秘法??舜祟愋拔?。”不待林夜回應(yīng),已縱身掠向東南。青衫飄飄,如蝶赴火。
林夜心頭劇震,欲追不及。但見柳依依闖入血藤叢中,碧游銀釵化出千重影,所過處邪藤紛紛枯敗。然那藤蔓似無窮盡,更兼能污人法寶,不過片刻,她袖口已見撕裂,腕間添了數(shù)道血痕。
“依依回來!”林夜厲聲喝道,丹火化龍撲向藤叢。卻有一道黑影比他還快——竟是那假阿木(現(xiàn)改名“墨塵”)!但見他合身撲上,以背脊硬生生扛住數(shù)條毒藤穿刺,嘶聲大喊:“柳仙子快退!這藤懼地心火!”
柳依依得以喘息,急掐訣引地火。奈何靈力已近枯竭,地火只微微一涌便即熄滅。正危急時,一只溫?zé)崾终坪鲑N上她后心,精純丹元滾滾涌入。
“凝神,導(dǎo)氣歸墟。”林夜聲線沉穩(wěn),似有安定人心之力。二人功法本出同源,此刻丹元交融,竟如江河匯流,沛然莫御。柳依依只覺精神一振,碧游宮秘法隨心而轉(zhuǎn),地火轟然破土,將血藤焚為灰燼。
然林夜為此強運丹元,臂上萬毒紋反噬愈烈,唇角滲出血絲。柳依依反手扶住他,觸手一片冰冷,心中痛極,竟不顧眾目睽睽,將他緊緊擁住。
“你…你總是這般!”她語帶哽咽,淚珠終是墜下,落在林夜衣襟,暈開深色痕跡,“可知我看見你涉險,心中何等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