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送壽禮環(huán)節(jié)的慘敗,像一盆冰水一樣,狠狠的澆在了朱婉如的心頭上,卻未能熄滅她心頭那股不甘和嫉恨的邪火,反而激得它更加熾烈地燃燒。
宴席氣氛非常的微妙,父親對那賤人毫不掩飾的贊賞的目光,賓客們有意無意的低聲議論,都像鋼針一樣扎在了她的身上。她緊緊地攥著袖口,指甲陷入了掌心,帶來了身體的痛感,卻遠不及心中那恥辱的萬分之一。
不。
她不能就這么認輸!
壽禮比的是巧思和心意,她輸了,但是壽宴之上,還是有機會把她比下去的!
她朱婉如苦練多年的才藝,琴棋書畫,哪一樣不是請了名師教導?尤其是那一手琵琶,連教習嬤嬤都夸贊其有靈性。她就不信邪,當眾獻藝,以真才實學博得滿堂彩的時候,父親和賓客們還會只記得那寒酸的字畫和那個破枕頭?
想到此處,朱婉如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那翻騰的情緒,臉上重新堆起嬌俏的笑容。
她端起酒杯,裊裊走到朱父席前,聲音甜得發(fā)膩:“父親,今日您壽辰,女兒借花獻佛,敬您一杯,祝您福壽安康!光是飲酒用膳未免單調,女兒不才,愿彈奏一曲琵琶,為父親和諸位長輩助助興,不知父親意下如何?”
柳姨娘立刻在一旁幫腔,笑道:“老爺,婉如為了今日,可是練了許久,就想著讓您高興呢?!?/p>
朱父此刻心情正好,雖覺小女兒有些急切,但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笑著點頭:“難為你有此心,準了?!?/p>
朱婉如心中大喜,立刻吩咐丫鬟去取她珍愛的紫檀木琵琶。
她特意選了首技巧繁復、旋律激昂的《十面埋伏》,意在展示自己高超的琴技和飽滿的情緒。
琵琶很快被送了過來,朱婉如端坐在場中,調整呼吸,玉指撥動琴弦。
頓時,鏗鏘激越的樂聲響起,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
她確實下了苦功,輪指、掃弦,技巧嫻熟,音符如雨點般密集落下,試圖營造出戰(zhàn)場廝殺、波瀾壯闊的景象。
起初,賓客們出于禮貌,尚能靜心聆聽,偶爾點頭。
朱婉如見狀,彈得越發(fā)賣力,身體隨著節(jié)奏擺動,臉上露出沉醉的表情,自覺風采無雙。
不過,這曲《十面埋伏》重在氣勢與意境,非深厚功底與人生閱歷不能駕馭其神髓。
朱婉如一個深閨少女,縱有技巧,卻哪里真能理解那戰(zhàn)場之上的生死搏殺與悲壯蒼涼?她的演奏,猛則猛矣,卻只有形似,缺乏靈魂,聽久了,便只覺得嘈雜刺耳,猶如匠人炫技,毫無感染力可言。
更致命的是,方才朱婉清那份寓意深遠的壽禮,早已將宴會的格調拔高到了“立德立言”的精神層面。
賓客們,尤其是那些清流文官和長者,還在回味那“無惑無懼無憂”的境界,此刻驟然聽到這充滿殺伐之氣的激烈琵琶,只覺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俗不可耐。
席間漸漸響起低語,并非贊賞,而是帶著些許不耐和詫異。
“這曲子。。。。。。是否過于喧囂了?”
“壽宴之上,奏此殺伐之音,似乎。。。。。。不太合時宜吧?”
“技巧尚可,然失之敦厚。。。。。?!?/p>
這些議論的聲音雖然很低,卻像細小的蟲子,鉆入了朱婉如的耳朵里,讓她心緒一亂,手下竟彈錯了一個音符。雖及時掩飾過去,但那瞬間的凝滯,卻讓原本就浮于表面的演奏更加失色。
朱父微微蹙起了眉頭。
他素來喜靜,愛好風雅,這喧鬧的琵琶聲讓他有些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