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清每日往返于壽康宮與攬月軒之間,沉心抄錄佛經(jīng),陪伴太后說話,日子平凡又充實。
這日,她在壽康宮抄經(jīng)直至午后。
秋日陽光透過高窗,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溫暖的光影。
太后小憩剛起,容嬤嬤正伺候著使用一碗冰糖燕窩。
一名小太監(jiān)低眉順眼地進來更換暖閣角落熏籠里的香炭,他動作麻利,悄無聲息,換完便躬身退下,全程沒有發(fā)出一點多余的聲響。
朱婉清原本并沒有留意,直到那小太監(jiān)退至門邊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似是幾個小宮女追逐嬉鬧,驚飛了檐下的雀鳥。
那小太監(jiān)的腳步頓了一瞬,眉頭微蹙,雖立刻恢復(fù)如常,但那瞬間流露出的、不同于尋常奴才對喧鬧的麻木或好奇的神情,是一種帶著審視與判斷的銳利,讓朱婉清心中微微一動。
她不由得仔細看了那小太監(jiān)一眼。年紀不過十三四歲,面容尚帶稚氣,但身姿挺拔,眼神清亮,透著股遠超年齡的沉穩(wěn)。更重要的是,朱婉清注意到他退下時步伐節(jié)奏獨特,落腳極輕,仿佛帶著某種韻律,若非她感官敏銳,幾乎難以察覺。
這不像普通內(nèi)監(jiān)的步伐。
容嬤嬤見朱婉清目光追隨,便低聲解釋道:“那是小德子,前兩個月才調(diào)來壽康宮負責些雜役。原是內(nèi)務(wù)府分派下來的,聽說家里原是開武館的,后來遭了難,沒奈何才……人倒是機靈肯干,手腳也利落,就是話少了些。”
開武館的?難怪那步伐……朱婉清心中念頭飛轉(zhuǎn)。有武學底子,性子沉穩(wěn),觀察力敏銳,又在壽康宮當差,背景相對干凈……這簡直是現(xiàn)成的、可堪培養(yǎng)的人才。
她正愁身邊只有秋月一個得力臂助,許多外間之事,宮女出面總有不便。若能將此人收為己用……
機會稍縱即逝。她不能直接向太后要人,那樣目的性太強,也容易引人猜疑。
她略一沉吟,放下手中的筆,對太后柔聲道:“娘娘,臣妾瞧著今日陽光甚好,您用了燕窩,不若臣妾陪您去院里走走?總在屋里,也恐積了食?!?/p>
太后聞言,看了看窗外明媚的秋光,點了點頭:“也好?!?/p>
容嬤嬤連忙上前攙扶。朱婉清緊隨其后。
壽康宮的庭院寬闊疏朗,古木參天,秋菊開得正好。太后在容嬤嬤的攙扶下緩步而行,朱婉清落后半步,陪著說話。行至一株老桂花樹下時,朱婉清似乎被那馥郁的香氣吸引,微微駐足,仰頭看去,贊嘆道:“這株金桂怕是有年頭了,香氣如此醇厚?!?/p>
就在這時,一陣秋風掠過,樹影搖曳,高處一根枯死的細枝被風刮斷,直直朝著太后的方向墜下!
“太后小心!”容嬤嬤驚呼,下意識地想用身體去擋。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默默跟在隊伍末尾負責灑掃之類活計的小德子,如同鬼魅般倏然上前一步,手臂一抬,指尖在那下墜的枯枝上輕輕一撥一引,那枯枝便改變了方向,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旁的草地上,甚至沒有驚起多少塵埃。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若非一直留意,幾乎會錯過。他動作幅度極小,手法巧妙,既化解了危機,又未顯得大驚小怪,驚擾鳳駕。
太后被容嬤嬤的驚呼引得回頭,只看到小德子躬身退開,以及地上那根小小的枯枝,她并未意識到方才的驚險,只當是尋常落葉,笑了笑:“無妨,秋風掃落葉罷了。”
容嬤嬤卻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看得分明,那枯枝雖細,但從高處落下,若真打在太后身上,也是不小的沖撞。她看向小德子的目光里,帶上了幾分驚異和感激。
朱婉清將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更是確定了七八分。她適時開口,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后怕與贊賞:“方才真是險!多虧了這小太監(jiān)眼明手快。娘娘洪福齊天,連身邊的奴才都這般機警得力?!?/p>
太后聞言,也看向小德子,點了點頭:“嗯,是個穩(wěn)妥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兒當差?”
小德子連忙跪下行禮,聲音清朗卻不刺耳:“回太后娘娘,奴才小德子,在壽康宮負責雜役?!?/p>
“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p>
小德子依言抬頭,目光恭謹?shù)仄揭暻胺?,并不亂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