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蘿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一種紫紅色的煙霧中。站起來穿過煙霧往前走,松蘿看見一名穿著桃紅色衣服的女子背影。雖然瞧不見正面,但光是看這身段兒氣質(zhì),松蘿就覺得這名女子應(yīng)該長得比自己漂亮得多。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松蘿的存在,女子向前奔跑并將雙手放在嘴邊擴音,隨后發(fā)出一個清脆的少女嗓:
“斑斑!”
跟著少女往前走,松蘿走進一個種滿了淺粉色山桃花和山杏花的院落。一陣風(fēng)吹過,四周立時下起春日花雨。女子向前跑去,腳后跟擦地的步伐看起來讓這人顯得接地氣多了。這時一只小狗那么大的小老虎從花叢中猛躥出來,然后從后面去撲女子的腳后跟。松蘿看見這小老虎渾身上下的毛都如同名貴的貓咪一樣絨絨的炸起來,看起來非??蓯邸km然感覺這場景挺詭異,但看見小老虎這個毛茸茸的模樣和上下一樣寬的大爪子,松蘿還是想象著這東西的完美手感和稚嫩柔和恰到好處的騷臭氣味,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删驮谏倥D(zhuǎn)頭笑著做出一個要去抱小老虎動作的時候,那只老虎驟然間飛速邊大,最終變成了四腳著地卻比少女腦袋頂還高的龐大怪物。被老虎伸著爪子呲著牙猛撲在地上頭肩膀也被老虎指甲扎出了血,少女花容失色驚聲慘叫起來。在老虎和女子叫聲的交錯中,松蘿下意識地想上去幫那個姑娘,但看見兇獸恐怖的模樣又顫抖著完全不敢接近。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松蘿感覺整個人開始以非常奇異的軌跡蕩來蕩去。
被晃得快要吐出來,松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立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一只老虎叼著后領(lǐng)銜在嘴里頭。不知道怎么會做這么個夢,松蘿迷茫地四下看,發(fā)現(xiàn)此刻自己似乎置身將軍府前院的花園之中,而旁邊的一棵海棠樹都非常凄慘地被倒拔了垂楊柳,看起來剛才似乎這里發(fā)生了什么惡斗。在石獅子那么大老虎的不斷嘶吼與爪子威嚇中,四周的一群府兵看看大理石地面上老虎爪子摳出來的一寸來深抓痕,舉著刀槍劍戟退了又進進了又退。
其實看見老虎大家退了又進進了又退倒也沒啥奇怪的,問題是此時此刻大家拿著的長戟□□那真是一個塞一個長啊。松蘿覺得現(xiàn)在打仗都不興用這種三個男人那么長的兵器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淘換來的,總之看得出來此刻大家是真的十分害怕了。在人虎僵持之中,宣武將軍陳斌奮力從人群中擠了進來:
“都在干什么?給我放gong弩!”
估計是被今天這一遭給整不會了,聽見放gong弩一大群府兵馬上你往這邊跑我往那邊跑,似乎是想先站成一字長蛇陣免得誤傷,但跑來跑去就是沒人去拿家伙。做出一個怒其不爭的悲憤表情,陳將軍轉(zhuǎn)身從旁邊的副手手中接過一把gong弩快速將□□搭上指向寅斑??匆妼Ψ揭獩_自己射箭,寅斑將松蘿放下前進幾步朝著對方大聲嘶吼。陳將軍倒也是個真猛人,眼看自己身邊都跑到?jīng)]人了,陳將軍雖然雙腿發(fā)抖但雙手仍然穩(wěn)穩(wěn)地瞄準寅斑,于此同時陳將軍旁邊的兩名副手也端起gong弩將箭搭好。就在這時陳少爺快速沖過來按住陳將軍的手:
“……李氏還在前面?!?/p>
看見陳公子這樣,陳將軍也將目光投到老虎身后的松蘿身上。其實對陳將軍來說死個把兒子小妾完全不是事,但如今剛吃過席前后賓客還沒走干凈,倘若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小妾還沒被捂熱乎就被公公射死,那不管給出個什么解釋,這也是有損將軍府顏面的情況。略微遲疑了一下,陳將軍抬頭看著老虎,老虎也目光炯炯撅著屁股做出個防守的姿勢盯著陳將軍。一人一獸互瞅了片刻,老虎首先警惕地慢慢后退。見老虎退了陳將軍也是凌亂地一愣,但很快也將□□徐徐放下。見老虎再次將松蘿銜起來,陳公子從懷里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一支篝火??匆婈惞拥膭幼鞲鴤兞⒖虝猓蠹液芸禳c燃篝火將寅斑圍在里面。看見篝火寅斑伏下耳朵不斷從喉嚨里發(fā)出吼聲。感覺局面有所好轉(zhuǎn),陳公子轉(zhuǎn)身對后面的隨從道:
“趙王爺他——”
誰知話還沒有說完,老虎猛地縱身而起凌空一躍直接撲過來打飛了陳公子手里的火把,陳公子也被這一下的余威撞得向后摔在了地上,隨即就被寅斑上前兩步將爪子按在了前胸上。
看見老虎根本就不怕火還打飛了人,一群人頓時慘叫著亂跑,甚至有人將火把滿地亂丟??匆娺@情景陳將軍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抽出佩刀上前兩步朝著寅斑就砍。誰知老虎自上而下盯著陳公子片刻,一個縱身踩著陳公子旁邊的大理石便縱到了銀杏樹上,隨后又是一縱直接跳到了將軍府的房頂上。聞著熟悉的老虎口氣和臭屁股味還被甩來甩去,松蘿只感覺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忍了一下胃里的惡心,松蘿睜開眼,歷史發(fā)現(xiàn)遠處的太行山清幽冷峻。再低頭去看,松蘿又看見幽州傍晚的街道就像棋盤一樣縱橫整齊。而從現(xiàn)在這個角度看去,灰白色的冀北王府也出乎意料地冷峻雄渾。將目光向下轉(zhuǎn),此刻將軍府院子里所有人都驚慌地仰視自己,這感覺有點奇妙。不僅僅是奇妙,在此刻的視角中,松蘿覺得一動不動的自己簡直和太行山一樣老成持重,而下面的人就好像花園池塘里的小鴨子見了人一樣漫無目的地從左跑到右再從右跑到左,又像幽州街面上被士兵追逐的無照小販一樣滑稽又逗笑。
正胡思亂想,一大群士兵圍著一名禿頂?shù)拇鬆敽鋈粡脑鹤诱T破院而出。沖到兩人下方,大爺抬頭大小眼看向寅斑,隨后朝后面打個手勢,一名書生樣子的男子立時擠進來支好架子布紙又拿出畫筆,看起來準備把大爺彎弓射虎的英姿畫下來。眼看一切就緒,大爺接過弓箭開了個漂亮的大弓步,張弓搭上一支插著符紙的箭。見射個箭如此大排場,老虎一臉迷惑地向旁邊一個甩尾躲了過去。箭從寅斑身邊擦過,后面的院子里立時響起一陣慘叫,看起來不知哪個倒霉蛋慘遭誤傷。見支好了畫板結(jié)果沒射中,別說將軍府的人連松蘿都尷尬起來。
但寅斑顯然不太樂意繼續(xù)配合演出,于是煩躁地低吼了一聲叼著松蘿一個閃身越過了將軍府的圍墻跳到了旁邊民居的房頂上。扯著松蘿沖過幾條街跑到城墻邊,一躍便往城墻上跳。誰知就在跳到城墻邊試圖用爪子摳住城墻的瞬間,城墻前方忽然閃起一個亮白的符字。被符字的刺眼光芒打在身上,寅斑痛叫一聲直接彈了回來。這一下來得太突然,寅斑一張嘴松蘿頓時破抹布一般凌空飛了出去。就在松蘿凌空轉(zhuǎn)了好幾圈終于落下來的當(dāng)口,寅斑已經(jīng)落在地上一個打滾用白肚皮接住了松蘿又用爪子和尾巴箍住。在寅斑肚子上彈了一下,松蘿感覺后背劇痛,這感覺說是要死了也差不太遠。
天色已經(jīng)開始黑了,幽州快到宵禁的時間,但仍有一些小販和市民正在街上買賣最后的搓堆蔬菜。眼看天降祥瑞掉下老虎,菜販和百姓也不惜嗓子地尖叫起來?;靵y之中寅斑再次叼起松蘿跳上房頂圍著城墻亂轉(zhuǎn)。眼看所有墻面都有符咒的痕跡而追兵已經(jīng)到了,寅斑低頭罵了一聲。抬頭看看寅斑白白黃黃的虎臉,松蘿喘著氣低聲道:
“……右邊的房檐。”
用三白眼瞥了松蘿一眼,寅斑縱身跳到了右邊的房檐上。看見對方完全不猶豫松蘿也很無語。松蘿暗想你就不怕我騙你把你帶到包圍圈嗎?但動物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管你給它什么它都會吃,不管你是不是拿著刀叫它過去它都會去。跟你相熟的動物永遠不會懷疑你騙它,哪怕你有充足的動機這么做。但退一步說,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時候懷疑也的確是一種多余的行為,想要戰(zhàn)勝人類的黑心,唯一的辦法就是不接觸人類。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松蘿痛苦地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右邊的房檐……去糧城。”
按照松蘿的話寅斑趁夜色壓低底盤往糧城走,兩人猛地看見幾名家丁正在往前面的民居和街道上貼黃色的符紙。見寅斑低聲爆粗似乎麻爪了,松蘿咬了下嘴唇:
“……冀北王府。沒人敢隨便往那里貼符咒?!?/p>
低頭看了松蘿的傷口一眼,寅斑道:
“一直都在騙我,一直在麻痹我想著怎么回來當(dāng)你的富貴小妾對嗎?你真以為你這種平庸又孱弱的人類能過這種日子?這么平庸還這么自信,到底誰給你的勇氣?”
要是放在以前,松蘿肯定感覺挺委屈的,但事到如今松蘿什么都不想再提,于是低著頭一言不發(fā)。見松蘿不說話,寅斑看著遠處的太行山:
“出了這種事,我應(yīng)該把你吃掉。你是我養(yǎng)的小母人,雖然你對我來說可有可無,但沒我的同意你是不可以和別的人類私奔的。妖精界養(yǎng)人圈有出租寵物的業(yè)務(wù),再惹我不開心就把你租出去或者干脆帶你去配種,生觀賞用的人崽子賣掉換修為,聽到了嗎?”
說完這話寅斑噓了口氣將人放下,又俯下身子將松蘿徐徐馱到背上,又把粗尾巴翻上來扶著松蘿。在房頂上被寅斑背著慢慢走,不知道為啥松蘿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酸溜溜的。
冀北王府的圍墻比其他建筑高一點,但看起來上頭果然沒貼符咒。順著官員家的高房頂徐徐接近,寅斑貓趴在放上看向站在巷道里巡邏的士兵,然后背著松蘿順著墻爪墊著地輕輕跳到了兩名背對的士兵中間,然后耷拉著胡子垂著尾巴躡手躡腳跟著前面士兵潛行。感覺好像有什么不對,士兵猛地回頭,卻發(fā)現(xiàn)身后空無一物。貓一樣平著耳朵伏在墻那頭的草叢里,寅斑朝四下看看:
“的確是個好地方,有床有屋還有自助餐。要是還能變回去就更方便了?!?/p>
聽見寅斑變不回去了,松蘿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旁邊的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