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廂猛地停下,門開了。還是那條血銹色的走廊,門縫里伸出的手更多了,密密麻麻地在地毯上蠕動。這一次,它們沒有爬向我,而是齊齊轉(zhuǎn)向那個黑裙女人。
“歡迎回家?!睙o數(shù)嘶啞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女人朝我揮揮手,她的手指正在變得蒼白枯瘦,指甲開始斷裂翻卷:“下次輪到你帶新人來啦?!?/p>
我眼睜睜看著她被那些手拖進1804房,門“砰”地關(guān)上,門牌上的數(shù)字突然開始跳動,最后定格成1805。
電梯門開始閉合,我看到自己映在門上的臉——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手心的“18”紋路紅得像在流血。轎廂緩緩上升,按鈕區(qū)的數(shù)字從18跳到17,再到16……
當(dāng)門再次打開時,外面是熟悉的一樓大堂。保安打著哈欠看過來:“林先生,加班到這么晚?”
我朝他笑了笑,摸出手機看時間——凌晨兩點零三分。手機相冊里多了一張照片,是我和黑裙女人的合影,背景是1804的門牌。
走出寫字樓時,我看到一個剛下班的女孩正走向西邊那部電梯。她低頭看著手機,沒注意到電梯按鈕區(qū),一個幽綠色的“18”正在緩緩亮起。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個牛皮信封,便簽上的字跡已經(jīng)變成了我的筆跡:“1804房,有你要的答案。午夜兩點,電梯等你。”
風(fēng)里的甜腥味越來越濃了。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發(fā)上,手心的“18”依舊滾燙。鏡子里的我臉色慘白,眼底卻有種異樣的亢奮。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在我身體里扎根了——那種對18層的詭異執(zhí)念,那種看著新獵物走向電梯時的隱秘期待。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往常一樣上班、開會、吃午飯,只是同事們都說我變得沉默了,眼神也總是空落落的。張姐第三次把我叫到辦公室時,遞來一張體檢表:“小林,我給你約了心理科,這周去看看吧?!?/p>
我盯著她鬢角新添的白發(fā),突然笑了:“張姐,您知道18層怎么走嗎?”
她手里的咖啡杯“哐當(dāng)”一聲摔在地上,褐色的液體在地毯上漫延,像極了18層走廊的顏色。
周五晚上,我在公司待到十一點。走廊里的聲控?zé)糸_始頻繁閃爍,每次熄滅的間隙,總能看到電梯口站著個模糊的人影。我知道那是張姐,她下午給我發(fā)消息說要加班改方案,現(xiàn)在大概是想乘電梯下去。
我慢悠悠地走過去,她果然在按西邊那部電梯的按鈕。綠光映在她驚恐的臉上,像抹了層尸油。
“張姐,一起下去?”我晃了晃手里的牛皮信封,便簽的邊角從封口露出來,“我知道1804房有您掉的耳環(huán)?!?/p>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手猛地捂住耳朵——那里確實少了一只珍珠耳環(huán),上周開會時還戴著。
電梯門“?!钡匾宦暣蜷_,轎廂里空無一人,只有“18”的按鈕亮得刺眼。張姐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響,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一步步挪了進去。
我跟在她身后,按下了關(guān)門鍵。門合上的瞬間,我看到她頭頂?shù)奶旎ò迳希嗔艘粡埿碌恼掌瘴弧?/p>
轎廂開始下沉,張姐的尖叫被壓縮在密閉的鐵盒里,變成細碎的嗚咽。我靠在廂壁上,看著手心鮮紅的“18”,突然想起保潔阿姨說過的話。
或許她年輕時,也見過某個像我這樣的“住戶”吧。
電梯井里的鋼纜還在咯吱作響,像是在為新住戶唱著歡迎曲。而18層的走廊里,1805的門牌已經(jīng)掛好了,門縫下,正有只嶄新的、屬于中年女人的手,緩緩伸了出來。
張姐消失后的第三天,人事部貼出了新的招聘啟事。同事們在茶水間議論紛紛,有人說她跳槽去了競爭對手公司,有人猜她卷著項目款跑路了,只有我知道,1805號房的門縫里,正夾著半只珍珠耳環(huán)。
小周是新來的實習(xí)生,扎著高馬尾,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她第一天報到就坐在張姐原來的位置,整理文件時發(fā)現(xiàn)了地毯上沒擦干凈的咖啡漬,蹲下去用shi巾反復(fù)擦拭,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她發(fā)頂,像撒了層金粉。
“林哥,這污漬好頑固啊。”她仰起臉看我,眼里閃著天真的光。
我盯著她手腕上的紅繩手鏈,那是上周在樓下飾品店買的,當(dāng)時我就站在她身后,看著她把寫著“平安”的木牌穿進去。此刻那木牌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紋,像被人用指甲反復(fù)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