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鯤最先捕捉到的是氣味:鐵銹混著腐殖質的腥甜,像剛剖開的動物內臟,卻又裹著一層黏膩的“活氣”,仿佛這片土地正在用腐爛的方式呼吸。
靴底碾過濕滑生物質的瞬間,錢鯤的后頸先泛起一陣涼意——這不是因為風冷,是某種源于本能的戰(zhàn)栗。
他低頭看向腳下,灰黑色的菌毯鋪滿視線所及的每一寸地面,表面布滿細密的褶皺,踩上去會發(fā)出“噗嗤”的悶響,像踩破了泡發(fā)的海綿。偶爾有銀白色的細蟲從褶皺里鉆出來,一碰到空氣就蜷縮成米粒大的小球,外殼瞬間硬化成暗褐色的甲殼,錢鯤用靴尖輕輕一碾,只聽見“咔嚓”一聲脆響,甲殼碎成了粉末,沒留下半點痕跡——這是這片土地上唯一“能動”的東西,卻比死寂更讓人發(fā)毛。
頭頂的天空是沉紫色的,沒有太陽,也沒有星星,只有云層里滲出來的暗紅光暈,像凝固的血痂,把整個世界都裹在黏膩的陰影里。風是熱的,吹在臉上帶著細小的孢子,落在皮膚上發(fā)癢,錢鯤下意識地抬手去拂,指尖卻沾到了一絲半透明的黏液,湊近鼻尖一聞,是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腥氣,和腳下菌毯的味道如出一轍。
不遠處立著幾座扭曲的結構,既不像金屬也不像巖石。
它們更像是放大了幾萬倍的珊瑚礁,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會蠕動的膜,膜下有淡綠色的液體在緩慢流動,偶爾會從膜的縫隙里滲出幾滴,落在菌毯上,瞬間就被吸收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道淺白色的印子,很快又被菌毯的灰黑色覆蓋。
結構頂端掛著拳頭大的囊泡,里面浮動著模糊的影子,偶爾會有細弱的藍光從囊泡里透出來,照亮周圍半米見方的菌毯,卻連更遠處的黑暗都照不亮,反而讓那些隱藏在陰影里的輪廓更顯詭異。
錢鯤深吸一口氣,腥甜的空氣嗆得他咳嗽起來,腦海里突然閃過拂曉領地的畫面:春天里漫山的油菜花,夏夜海邊的星光,甚至是空間站里冰冷的金屬墻壁——那些鮮活的、有“溫度”的顏色,在這片只有灰、紫、紅的世界里,像上輩子的夢。
即使是自己那糟糕的鬼桃山,又或者沒有多少活人的末日世界,如同童話般的冒險公會領地,都遠沒有這里的景色離奇。
再往遠看,地平線處隆起一片巨大的陰影,那不是山脈。
錢鯤瞇起眼睛,能看到陰影表面有規(guī)律的起伏,像某種巨型生物的胸腔在緩慢呼吸。偶爾有粗壯的、覆蓋著黑褐色帶著黃斑的甲殼的肢體從陰影里伸出來,帶著黏液的尖端劃過沉紫色的天空,留下一道淡綠色的痕跡,然后迅速縮回——那是蟲群的巢,是黃斑蟲群女王的領地最顯眼的標記,也是所有闖入者的墓碑。
他突然覺得渾身發(fā)冷,不是因為溫度,是因為意識到:這片土地不是“荒蕪”,是“被占領”。
所有的顏色、所有的氣味、所有的“生命”,都屬于那個傳說中的蟲群女王。他后退一步,靴跟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低頭看時,是一顆半埋在菌毯里的卵,外殼是淡粉色的,輕輕一碰就裂開一道縫,淡綠色的汁液流出來,很快被菌毯吸干。
錢鯤握緊了長槍。
他知道,自己不是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星球,是闖進了一個活著的、正在“消化”一切的牢籠,而牢籠的主人,正用千萬雙看不見的眼睛,盯著他這個闖入者。
“你終于來了?!?/p>
不遠處的生物巢穴發(fā)出了難聽的擬似人聲。
隨著居中的一個腔室打開,從中緩緩立起一具人體的外形。
是黃斑蟲群女王。
只是此刻的她身軀比之前顯得高大了一個頭不止,雖然身軀還保留著女性的姿態(tài),但是幾丁質外甲殼的層疊程度,無不在對外展示她對于防御的重視。
她的身軀也變成了六只節(jié)肢般的手,背后還有一扇可展開的翅膀,不僅是整個身軀得到了放大,就連戰(zhàn)斗力也得到了極大的增強。
在黃斑蟲群女王的身邊,一個又一個的小腔室打開,一只又一只顯得相對“嬌小”的快刀蟲從里面爬了出來,匯聚在蟲群女王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