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上的欽宗趙桓,裹著厚厚的玄狐裘,卻仍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不住地顫抖。
他臉色灰敗,眼窩深陷,雙眼中布滿了血絲。
原本因陳太初飛鴿傳書而燃起的光芒早已熄滅,只剩下恐懼與茫然。
這么多天過去了,說好的星夜兼程呢?支撐他死守孤城的唯一希望,在這血火的煎熬中一點點消磨殆盡。
外城已破,金人那鋒利的刀尖已經(jīng)抵在了他的咽喉!
“陛…陛下!”
宰相何栗匍匐在金磚之上,額頭緊緊貼地,聲音顫抖地說道,“虜酋斡離不遣使…愿議和!稱只要應(yīng)允其請,即刻罷兵,保…保宗廟無恙!”
身后,白時中、孫傅等主和派大臣跪倒一片,涕淚橫流地哀告:“陛下!社稷為重!當從權(quán)議和?。 ?/p>
“議和?”
甲胄未卸、肩頭還帶著血污的李綱挺身而出,他指著殿外那彌漫的殺聲和熊熊火光,聲音嘶啞如裂帛,“外城已破!金人如同背信棄義的豺狼!此時議和,無異于引頸就戮!
他們要的,是大宋的江山!陛下!臣請召集內(nèi)城禁軍,與金軍展開巷戰(zhàn),戰(zhàn)斗到底!待陳太初的援軍……”
“陳太初?李樞密還提那陳太初!”
兵部侍郎孫傅尖利地打斷了李綱的話,臉上露出瘋狂而譏誚的神情,“滑州風雪阻道,音訊斷絕!他自身都難保,如何能趕到這里?
萬余疲兵,又怎能撼動六萬鐵騎?李綱!你還要用這些虛妄之言,拖著陛下和百姓一起殉葬嗎?!”
這毒匕般的話語,直直地捅在了趙桓那脆弱的心房上。
趙桓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嘴唇哆嗦個不停,目光在李綱染血的鎧甲和何栗手中墨跡淋漓的議和條款上游移不定。
那條款上的字句如同一群毒蛇,噬咬著他僅存的理智: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帛彩緞各百萬匹!
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zhèn)!親王、宰相為質(zhì)!每一條都足以讓大宋傾覆,讓列祖列宗蒙羞!
可是…宣化門沖天的火光和慘烈的廝殺聲,讓帝王的尊嚴和血氣在恐懼面前如冰雪般消融瓦解。
“李…李卿…朕…”
趙桓的聲音干澀如砂紙,他痛苦地閉上雙眼,“…為…百萬生靈…計…議…議和吧…”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就如同一根被抽去了脊梁的竹子,癱軟在龍椅上,不敢去看李綱那失望而憤怒的眼神。
屈辱的墨跡尚未干透,更深的凌辱便如冰水般澆透了汴梁的骨髓。
國書送出后,金人更加囂張跋扈,兇焰更熾。
一隊隊金兵持刀執(zhí)矛,在宋廷官吏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引導下,如入無人之境,直撲大宋百年積累的膏腴之地。
內(nèi)庫府庫的朱漆大門被金兵用蠻力撞開。
堆積如山的金銀錠、成箱的明珠美玉、璀璨奪目的珊瑚樹、整匹整匹光潤如水的蜀錦杭緞…在火把的映照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睜不開眼。
金兵們喉中發(fā)出貪婪的嗬嗬聲,如狼似虎地撲上去,粗魯?shù)貙⒇斘镅b箱、抬杠。
沉重的箱籠壓得搬運民夫們脊背彎曲,他們在皮鞭的呵斥下踉蹌前行,將祖宗積攢的財富,一車車地送入金營的車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