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處曾暗通向交趾的羊腸秘道旁,悄然增駐的官軍崗哨,更如同冰冷的閘門,將大理銅礦最后的走私涓流徹底截斷!
大理的銅,正被天朝用無形的鎖鏈,牽引著源源不斷匯入邕江港。
正當大理國境因飛漲的物價暗流洶涌、邕州港銅材交易如火如荼之際,北線成都府路,黎州榷場的驛館雅間內。
新任京西路提點刑獄公事陳華啟,這位以博學儒雅、精于律例聞名于大宋官場的清流干臣,如今卻與大理權臣高量成之弟高量壽相對而坐。
氣氛遠不如柳德柱那邊熱烈,反而帶著一種劍藏鞘中的冷冽。
香爐青煙裊裊,蓋住了雙方無聲的交鋒。
陳華啟手中一份攤開的羊皮卷,正是用漢文、白文雙書,蓋著大理相國府印鑒與宋提刑司官印的“黎州榷場十年鹽鐵輸供易銅協(xié)定”。
“……高相國,鹽鐵乃民之命脈,不可輕與。我朝此番以十年為限,每歲輸鹽二十萬石、鐵十萬斤,足見誠意。”
陳華啟聲音溫潤如玉,詞鋒卻冷硬如鐵,“然大理國主既稱臣納貢,當以誠意相應。十年之內,鄯闡府所采上等滇銅,當按此折價(協(xié)定價格,遠低于羅五胡在邕州給散商的收購價),優(yōu)先輸予黎州榷場,不得私售他國!此契一成,違者——當以三倍鹽鐵總值相償!”
他將“三倍”二字咬得極重,目光直刺高量壽。鹽鐵是軍國重器,三倍賠償更是天文數(shù)字!
高量壽面皮抽動一下,捏著杯盞的指節(jié)泛白。這條約如同枷鎖!
但兄長高量成欲謀大事,亟需宋廷明里暗里的默許乃至支持!
眼前這源源不絕的鹽鐵,正是穩(wěn)住國中、壓制段氏不可或缺的籌碼!銅礦?
只要能掌權,礦在哪里都一樣!鄯闡府……終究還在大理境內!
沉默良久,高量壽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絲僵硬笑容:“提刑相公所言……甚是!為表大理誠心向化……此約,可簽!”他提起那管沉重的紫毫狼筆,在羊皮卷下力透紙背地簽下大名,心中卻在滴血。
春夜微寒,汴梁樞密院的燈燭徹夜未熄。三條來自不同方向、以不同色彩標注的墨線,在陳太初案前巨大的西南坤輿圖上蜿蜒延伸、交會,最終牢牢纏繞在“鄯闡府”那濃墨重彩的一點之上。
鄯闡府喧囂的夜市中,米商再次驚恐地掛起新木牌,糧價已在不知不覺中攀上半山。
沉甸甸的大理銅錢在婦人數(shù)錢的手中簌簌顫抖。
銅市監(jiān)的船隊在邕江口拉響汽笛。
黎州夜雨打在剛按了指印的契約上,浸潤著紙背透出的墨黑野心。
大理國境上空,一張由金錢、權謀與利刃交織成的無形大網(wǎng),正兜頭罩下,勒緊了那座沉睡千萬年的銅都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