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00章 經(jīng)略遼東（第1頁）

靖康五年四月初的汴梁，樞密院白虎堂內(nèi)的冰雕尚未完全化盡，銅雀爐里新添的銀骨炭卻已驅(qū)散了最后一絲春寒。

檀香氤氳中，那張巨大的遼東輿圖被數(shù)枚沉重的虎符與赤銅鎮(zhèn)尺牢牢按在紫檀木大案上。

陳太初指尖夾著兩份剛從信鴿腳筒取出的薄絹捷報，身形凝鑄如山。

左手的絹報寥寥數(shù)行，墨跡蒼勁，是岳飛手書：“重械抵營，遼南山險，如跛象入林，唯慢火燉骨，三月可鑿通?！?/p>

右手的絹報墨跡猶濕，字里行間金戈交鳴，帶著冰渣寒氣：“韓世忠報：黃龍府已下，易名鎮(zhèn)北關(guān)！金軍含恨北遁，遺城郭余燼！東向渤海門戶，已在掌中！”

樞密副使宗澤立身側(cè)畔，須發(fā)如銀戟，目光掃過輿圖，如鷹隼搏云：“黃龍定，則東進渤海之腰眼已扼！遼東半島脊骨盡斷！”

宗澤在安南呆了沒一個月，又被皇帝給調(diào)回來，做樞密副使，南方那一攤子都給了陳德勝管理了。

枯瘦手指重重按在半島最南端尖角，“旅順、大連如困獸之獠牙，張猛鐵甲橫海，鎖其退路；鵬舉重兵如碾盤，步步破鑿山嶺；鎮(zhèn)北關(guān)韓公西瞰，鎖其側(cè)翼！好一個三面鐵鉗！只待將盤踞之海東惡蛟，徹底擠出鴨綠江南！此戰(zhàn)收官之局，已成！”

他話音一頓，劍鋒似的目光轉(zhuǎn)向陳太初，“唯遼東新復之地，廣袤如野馬，女真各部雖退，其性如狼，伏于山林。大軍若傾力前驅(qū)，后院空虛，只怕我等前腳拔營，金人后腳便會卷土重至！屆時，前線將士鮮血澆灌之地，復落狼吻，悔之何及？”

陳太初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案頭那枚“如朕親臨”的鎏金虎符。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宗澤所言，直指要害。

打仗非只破陣奪旗，更是扎下根須的經(jīng)營。他目光投向輿圖上那廣袤的遼東空白之處，聲音沉沉如黃鐘：

“樞密所言，洞若觀火。破城易，守土難。這遼東白山黑水之間，須立下大宋的規(guī)矩。”

他拿起案頭一枚刻著“龍興衛(wèi)”的銅制軍牌，摩挲著上面的冷硬的棱角，“龍興（原金國會寧府）之側(cè)，更名‘定邊州’！鎮(zhèn)北關(guān)下，屯田堡就建在金人舊宮廢墟之上！韓世忠麾下，抽出三營銳卒，著甲持械，暫充巡檢司！其職責一，剿滅殘留敵寇潰兵！二，收攏逃散之民，登記造冊！三，豎起大宋界碑旗桿！”

他眼神銳利，“告訴前線的鵬舉、良臣、張猛！仗要打，城亦要守！破城之旗，次日便要升吾宋幟！敢有反復者——就地格殺！勿論金，勿論高麗！”

驛騎蹄聲驚碎汴梁春曉，一封密函送至陳太初案頭。

素白的蜀錦信箋，封泥卻是罕有的金漆螭龍紋——政和五年同科狀元的印記。

展開信箋，內(nèi)中一手筋骨嶙峋、卻又暗藏幾分遲滯顫抖的行楷，撲面而來：

“……弟栗頓首再拜，陳兄太初鈞鑒：

昔年金殿唱名，兄若青松獨秀，弟如腐草承露。

然汴梁城頭霜重，胡塵蔽日之時，弟身秉國是，惑于虎狼奸佞，一念之差，竟效東市衰草，失膝稱臣，幾陷神器于傾覆！

此九鼎之過，千夫之指，雖萬死不足贖！

蒙圣恩浩蕩，未加斧鉞，投閑置散燕云，觀兄重整山河，鐵騎北指，復漢家冠冕于胡塵，每至星夜，拊膺涕泗，既感兄挽天之能，亦愧自身犬彘之行！

今聞遼東烽火連天，兄運籌帷幄，開疆北鄙。

弟久居北地，粗知邊塞寒苦，民心疾疴。

空負狀元虛名二十載，未能砥柱于危難，唯腐肉朽骨耳！……然螻蟻尚思補天，腐草亦盼燃星！

不敢求旌旗指畫，但求為北狩一卒，提刀筆奔走于白山黑水間，效班超勒石之勞，效定遠（班超）畫地之責！

縱馬革裹尸于朔風雪窟，亦不負當年同科殿前，官家欽點之甲字第一！

此心可剖，日月可鑒！泣血再拜，伏惟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