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寂靜無聲。
風(fēng)拂過古松,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墻隔絕在外。
陸晚靈怔怔地站在原地,身體微微僵硬。她的眼前,不再是傅知言那張蒼白卻英俊的臉,而是走馬燈般閃過的,一幕幕血色與淚光交織的畫面。
一百世的記憶,如同最鋒利的刀,剖開了她引以為傲的、古井無波的道心。
她看到了自己身為一國(guó)之后,在城破之日,抱著身為將軍的他,用頭上的金簪自刎于懷。
她看到了自己身為街頭孤女,被他撿回,悉心教養(yǎng),卻在他赴京趕考的路途中,為護(hù)他周全,死于山匪的亂刀之下。
她看到了自己身為他的師姐,為了助他渡過天劫,以身飼魔,最終神魂俱滅,只換來他撕心裂肺的嘶吼。
愛過,恨過,喜過,悲過。
每一世的結(jié)局,都是她親眼看著他,因?yàn)楦鞣N各樣的緣由,死在自己的面前,或?yàn)樽约憾馈D巧钊牍撬璧慕^望和無力感,跨越了百世輪回,在此刻,如海嘯般將她吞沒。
原來,她重生以來,內(nèi)心深處那股莫名的、對(duì)死亡的淡漠,以及對(duì)情感的疏離,并非是她天性清冷,而是這百世悲劇,在她神魂深處烙下的、早已麻木的傷疤。
她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者,俯瞰眾生。
卻不料,自己才是那棋盤之上,最身不由己、最可悲的棋子。
“你……”
許久,陸晚靈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抬起眼,眸中的驚濤駭浪尚未平息,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問的顫抖,“你一直都知道?”
傅知言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無盡的悲憫與溫柔。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煞氣已經(jīng)極為淡薄,再也不會(huì)讓人感到刺骨的寒意,但那股與生俱來的、源自神魂深處的壓迫感,依舊讓人無法忽視。
“不?!彼p輕搖頭,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已經(jīng)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我不是一直知道。而是,我從未忘記?!?/p>
從未忘記。
這四個(gè)字,比任何解釋都更具分量。
陸晚靈的心,猛地一顫。
她只是在這一刻,被動(dòng)地記起。而眼前的這個(gè)男人,卻是清醒地,帶著這一百世撕心裂肺的記憶,獨(dú)自一人,走過了不知多少孤寂的歲月。
每一次轉(zhuǎn)世,他都帶著前世的記憶,去尋找那個(gè)早已將他忘卻的她。然后,眼睜睜地看著悲劇,一次又一次地,以不同的方式,相同的結(jié)局,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