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巷的桃花開了又謝,轉(zhuǎn)眼又是十年。
當(dāng)年扎羊角辮的桃桃,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間帶著江南女子的溫婉,手里常捧著一本琴譜,一有空就往顧云崢和蘇泠月的小院跑。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蹭桃花糕的小丫頭,而是顧云崢的記名弟子,跟著他學(xué)彈木琴,也跟著蘇泠月學(xué)做桃花糕、釀桂花酒。
這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桃桃就挎著竹籃來了小院,籃子里裝著剛采的新鮮桃花和一小罐自家釀的蜂蜜:“顧阿公,蘇阿婆,今日天氣好,我們做桃花酥吧?順便我想再學(xué)那首《忘憂引》,上次您教我的片段,總覺得彈不出那份安寧的味道?!?/p>
蘇泠月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擇菜,見她來,笑著應(yīng)道:“正好你顧阿公剛煮好新茶,先歇會兒,吃過早飯再做酥、學(xué)琴?!?/p>
顧云崢端著茶盤從屋里出來,將三杯熱茶放在石桌上,目光落在桃桃手中的琴譜上:“《忘憂引》不求技法嫻熟,求的是心境平和。你心里還裝著學(xué)堂的功課、鄰里的閑話,自然彈不出那份靜氣?!?/p>
桃桃吐了吐舌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阿公說得是,我總想著快點彈好,反而急功近利了?!彼D(zhuǎn)頭看向蘇泠月?lián)窈玫那嗖耍鞍⑵?,我?guī)湍鸁鸢?,您教我做桃花酥的油皮,上次我做的總開裂?!?/p>
蘇泠月點點頭,領(lǐng)著桃桃進了廚房。柴火噼啪作響,鍋里的水漸漸燒開,蘇泠月一邊揉著面團,一邊輕聲說道:“做桃花酥和做人一樣,油皮要揉得均勻,火候要控得穩(wěn)妥,急不得。就像你顧阿公和我,等了三千年才過上這樣的日子,若是急了,反而錯過了沿途的風(fēng)景?!?/p>
桃桃認真地聽著,學(xué)著蘇泠月的樣子揉著面團,指尖沾了面粉,卻笑得眉眼彎彎:“阿婆,我聽巷里的老人們說,您和阿公是神仙下凡,守護過很多人。”
蘇泠月動作一頓,隨即笑了:“不是神仙,只是兩個想安穩(wěn)過日子的普通人。以前確實經(jīng)歷過一些事,但都過去了?,F(xiàn)在呀,能看著你長大,能做喜歡的吃食,能聽你阿公彈琴,就是最幸福的事。”
廚房里的煙火氣混著桃花香飄出來,顧云崢坐在院外,指尖撥動木琴,《忘憂引》的旋律緩緩流淌。沒有金光,沒有魂息,只有琴音與廚房的柴火聲、兩人的笑語交織,構(gòu)成最尋常的人間圖景。
早飯過后,三人分工合作:蘇泠月負責(zé)調(diào)桃花餡,顧云崢指導(dǎo)桃桃揉油酥,陽光透過桃樹的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桃桃學(xué)得認真,指尖的面團漸漸變得光滑柔韌,不再像之前那樣開裂。
“阿婆,您看這樣可以嗎?”桃桃舉起揉好的油酥,眼中滿是期待。
蘇泠月笑著點頭:“很好,再醒發(fā)半個時辰,就能包餡了。”她轉(zhuǎn)頭看向顧云崢,“你帶桃桃學(xué)琴吧,我來看著火。”
顧云崢領(lǐng)著桃桃來到石桌前,拿起木琴:“《忘憂引》的起手要輕,像桃花落在水面,沒有波瀾?!彼讣饴湎拢僖羟鍦\,如春風(fēng)拂過湖面,“你試試,想著巷口的桃花,想著鍋里的酥香,想著心里最安寧的事?!?/p>
桃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小院的景象:桃花飄落,茶香裊裊,阿婆在廚房忙碌,阿公在一旁彈琴。她指尖落下,琴音雖不及顧云崢?gòu)故?,卻多了幾分青澀的真誠,少了之前的急躁。
顧云崢眼中閃過欣慰,指尖輕輕附和,兩人的琴音交織在一起,飄出小院,飄向泠月巷的深處。路過的行人駐足傾聽,臉上都露出平和的笑容;巷口的張阿公放下手中的掃帚,靠在門框上,跟著琴音輕輕哼唱;王木匠停下手中的刻刀,望著小院的方向,嘴角帶著笑意。
桃花酥烤好的時候,琴音也停了。金黃的酥皮上印著桃花紋路,咬一口,外皮酥脆,內(nèi)餡香甜,帶著淡淡的桃花香和蜂蜜的回甘。桃桃拿起一塊遞給顧云崢,又遞了一塊給蘇泠月:“阿公阿婆,嘗嘗,這次肯定成功了!”
顧云崢咬了一口,酥香在口中化開,笑著點頭:“好吃,比上次進步多了?!?/p>
蘇泠月也嘗了一塊,眼中滿是笑意:“桃桃越來越能干了,以后這桃花酥的手藝,就能傳給你了?!?/p>
桃桃眼睛一亮:“真的嗎?我以后要像阿婆一樣,做最好吃的桃花酥,彈最好聽的琴,守著泠月巷,守著這滿巷的桃花?!?/p>
顧云崢與蘇泠月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釋然。他們沒有留下驚天動地的功業(yè),卻將安寧的心境、溫暖的手藝,傳給了下一代;他們沒有延續(xù)守護者的傳奇,卻用平凡的日子,影響著身邊的人,讓泠月巷的每一個人,都懂得珍惜眼前的安寧。
日子就這樣緩緩流淌,春有桃花,夏有睡蓮,秋有桂香,冬有落雪。顧云崢的琴音依舊在小院中回蕩,蘇泠月的炊煙依舊在清晨升起,桃桃也漸漸長大成人,嫁給了巷里的青年,在小院隔壁安了家,時常帶著孩子來探望,教自己的女兒做桃花酥、學(xué)彈琴。
那把顧云崢親手制作的木琴,被桃桃珍藏著,成了泠月巷的傳家寶;巷口的桃花樹,也越長越茂盛,每年春天依舊開得潑潑灑灑,吸引著遠近的人前來觀賞。
有人問起顧云崢和蘇泠月的來歷,桃桃總會笑著說:“他們是最普通的阿公阿婆,只是比別人更懂得珍惜日子,更懂得愛與守護?!?/p>
顧云崢與蘇泠月漸漸老去,頭發(fā)染上了霜白,眼角的細紋也深了幾分,卻依舊每日相伴。他們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四處走動,只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曬曬太陽,喝喝清茶,聽聽桃桃和孩子們的笑聲,偶爾顧云崢彈一首《忘憂引》,蘇泠月就在一旁靜靜聽著,眼中滿是溫柔。
這便是他們最終的歸處——沒有波瀾壯闊,沒有叱咤風(fēng)云,只有柴米油鹽的平淡,鄰里相守的溫暖,以及跨越三千年時光,依舊如初的深情。
泠月巷的桃花還在開,琴音還在傳,桃香還在飄。顧云崢與蘇泠月的故事,沒有結(jié)束,只是化作了泠月巷的一部分,化作了人間煙火里最溫柔的印記,在歲月長河中,靜靜流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