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會把火壓住嗎?”鴆道。
“會把火里的‘逃’壓住?!迸诱f,“火壓不住,全靠你們的水;人心的‘逃’,靠弦。”
鴆點頭。她把蛇牌壓在掌心,感覺到銅片的邊緣扎著皮。扎的那一點痛,把她的注意力牢牢錨住。
隊伍外側,程昱對郭嘉低聲:“問名的人退了。有人還會再問。”
“會?!惫蔚溃拔覀儸F(xiàn)在只露了‘舊例’的牙。有人等著看我們露‘真牙’。”
“你準備好了嗎?”程昱問。
郭嘉望向旗。他的目光穿過旗面,落在更遠的地方。那是關道外的岔路,是昨夜他讓夏侯惇去樹“牙門旗”的地方。
那里會有人在風里等。他們不舉旗,卻用別的旗問你:“憑何護駕?”——這話不是挑戰(zhàn),是試探。他必須用“法”回答,而不是用“殺”。
“露一寸。”他說。
“露給誰看?”
“露給天下看。”郭嘉笑了一下,笑意很淺,“讓他們學。學得像,天下就少死幾個人?!?/p>
他的笑在下一瞬淡下去。他的胸口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冷收緊。
他把袖口一捏,把那口血意壓成一條極細極細的線,藏在肋骨后?;鸸饴湓谒樕?,把他眼底的亮壓成了兩點。他站直。風從南來,帶鹽,也帶草。他
用最平的聲音交代:“把‘穩(wěn)石’沿道加密到十步一枚;旗不再移;水缸每處多放一只小瓢,孩子先用?!?/p>
“謹記?!?/p>
快近午時,火小了一層。巷口兩側的墻體仍在冒熱,像剛離火的鐵,放在水里“刺刺”地響。鴆把最后一只水缸挪到巷外,俯身去摸缸底的“穩(wěn)”。
她忽然停住——有一枚更小的石頭在“穩(wěn)石”旁。那枚石很圓,上面刻了一個極淺的“義”。
誰刻的?
她抬頭。女子站在旗影下,正把琴背慢慢放下。
她的手從弦上撤開,指尖的繭白得顯眼。她看見鴆的視線,淡淡道:“昨夜在谷口,有個老兵跪在旗下。他說‘今天沒有死’,又不知該叩什么。叩‘主公’不妥,叩‘天’太遠。我就刻了一個‘義’。不是勸人。只是把他那一口氣落在一處。”
鴆沒有說話。她把那枚小石輕輕推到“穩(wěn)石”下。
兩塊石貼在一起,像兩顆心挨著。她忽然記起在井下第一眼看見女子時心里的那一點起伏——她從不喜歡琴聲,因為琴聲讓她想到軟。
但今天,她知道琴聲也可以用來把“軟”釘在地上。
“你跟我們走吧?!彼馈?/p>
女子一怔。她把琴抱住,像抱命:“去哪里?”
“去一個不會問你叫誰的地方?!兵c說,“在那里,弦不是用來宴客,是用來鎮(zhèn)路的。”
女子看著她,少見地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笑:“那我便當你們的‘水’。你們把火壓住,我把‘逃’按下?!?/p>
“走?!兵c伸手,把她從旗影里拉出。
午后,曹操帶著后續(xù)的穩(wěn)膽之兵抵達。路上已沒有亂。
只有腳印的兩條帶,一條向西,一條向南。水缸移走,只剩石上的淺圈。他彎腰拾起一枚“穩(wěn)石”,拇指在石上摩挲,抬眼看郭嘉。
“火壓住了?!彼f,“人也壓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