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低頭,還看到她肚子沉甸甸的鼓起來,是個吃飽喝足的模樣。
她去了香水行沐浴、成衣鋪子買衣裳、藥鋪買藥包扎、腳店吃飯,還磨了刀,淘了個水哨子,捎帶手還買個大白梨。
她身上的癘所氣味被抹去,有了活人氣。
李玄麟把瓷瓶遞給她:“燕二姑娘玩夠了,是該回家,只是刀傷藥,太乙膏終究不如紫云膏?!?/p>
琢云打了個嗝,接在手里,重新塞回袖子里:“我喜歡太乙膏?!?/p>
“二姑娘像是傷風(fēng)了?!?/p>
“是,三兩日就好?!?/p>
李玄麟笑了笑,回身入轎:“走吧?!?/p>
永嘉郡王一行浩浩蕩蕩離去,燕松悵然若失,和爹一道回府,邁步上石階,走到大門邊,總覺得忘記了什么,扭頭一看,就見琢云拎著花里胡哨的東西跟在他身上,面無表情。
“侄、侄女兒……”他咽一口唾沫,推著燕鴻運快走,燕鴻運一腳絆走門檻上,大頭朝下,滾南瓜似的滾了進去。
“爹!”
“二老太爺!”
“哎喲!”
燕鴻運一把老骨頭,險些滾的稀碎,半晌起不來,好不容易在眾人攙扶下起身,疼的“嘶嘶”叫。
琢云從聒噪的眾人身邊路過,在眾多小廝目光中泰然自若,仿佛她本來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xiàn)在這里。
她走進垂花門,二堂兩個丫鬟在廊下晾畫,畫上黑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只腦袋插在翅膀下的野鴨,無水無花,僅有一叢五節(jié)芒,盡顯孤絕、空寂,還有幾幅珍而重之地掛在廊下,上面蓋著私印。
兩個丫鬟見到她,蹲身行禮,琢云眨眼間已經(jīng)走過穿堂,到達三堂議事廳,隨手抓住一個丫鬟,把手指上勾著的油紙包和腰間水哨子解下來,讓她給留芳送去,自己站到東稍間隔子門邊往里看。
燕曜氣息奄奄,躺在東稍間的貴妃榻上,外宮御醫(yī)林青簡受李玄麟所托,為他治傷。
他一點點揭開滿是褐色血跡的里衣,血如同鐵一般發(fā)硬,黏在傷口上,又被硬生生撕開,嫣紅的血珠子沖出來,瞬間布滿整個背部。
燕曜整個人哆嗦一下,沒有喊叫——他的嗓子早就喊啞了。
轄制他的四個婢女這才松開他,拿著藥箱的醫(yī)官送上鹽水,林青簡傾上去,他又是猛地一顫,幾乎從貴妃榻上跌落,倒吸一口涼氣,半晌才倒過來這口氣。
燕夫人站在一邊——琢云見她身形高大,兩只手緊緊捏在一起,沒有哭鬧,而是用一種幸災(zāi)樂禍,或者是慶幸的眼神,冷冰冰盯著燕曜,臉上甚至有幾分詫異,好像她生活里關(guān)著的那扇門隨著燕曜被罰忽然打開,她再次把他握在手里,把這個家握在手里。
門外進來一個人,站到琢云身邊,琢云鼻翼翕動,聞到一股墨汁味,睨一眼進來的燕屹,燕屹戴玉冠,穿件素布長衣,一看便不是從學(xué)里出來,負手站在琢云身邊,兩只眼睛瞇起來,在眾目睽睽下,嘴角含著一點笑,欣賞燕曜上藥時的酷刑。
他只有一張臉生的圓潤柔美,脾氣和野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