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哪里不舒服,”他站起來踱步,試圖以此證明自己身體沒有問題,“能吃能睡,只有昨夜一直憂心,今天早上又被御史臺一激,才頭昏腦漲?!?/p>
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他喉嚨、壓住他心口,讓他窒息,喘不上氣。
第11章喉巖
一個“巖”字,已經(jīng)把他卷入地獄,眨眼間他和旁人涇渭分明——他面對死,其他人面對生。
他沒再說話,一只手撐著榻幾坐下,天陰著,本來還有一點悶熱,但他像是凍著了,胳膊上全是雞皮疙瘩。
林青簡起身:“方子我就不開了,燕判還是請內(nèi)宮太醫(yī)來再看看,最好能請史冠今,他是內(nèi)科圣手?!?/p>
燕鴻魁掙扎著笑了一下:“松哥兒,送送林太醫(yī)?!?/p>
燕松呆著臉,讓人杵了一手肘,才回過神來:“我送、對我送。”
他慌里慌張請林青簡出門,自己卻像無頭蒼蠅似的走到了燕曜那邊,又匆忙折回來,邁過門檻,趕上林青簡。
“爹,”燕夫人站出來打破沉默,“林太醫(yī)是外科大夫,你別放在心上,他不是也說請史太醫(yī)來,我這就去想辦法?!?/p>
“行了,都走吧,老大媳婦,你先把老大弄回去,”燕鴻魁擺手,“我歇會兒?!?/p>
琢云率先出門,站到廊下。
天是有雨的光景,一場秋雨一場寒,很快就要添衣了。
廊下陰沉,有藥氣,這種藥氣鋪開一條無形的道路,穿過禁閉的門窗、墻壁,勾魂使者會從這條路上走過來,走到這間屋子里,站到床邊,盯著燕鴻魁,等待他咽下最后一口氣。
琢云垂下眼簾,濃密睫毛投下扇子般的陰影,周遭房屋在她心中晃動、瓦解、傾倒,身體上的疼痛、傷風、發(fā)燒,驚過這一番驚嚇,也不敢作祟,蟄伏回體內(nèi),積攢到太平時節(jié)再出來作亂。
死人沒有權力,將死之人也一樣。
沒有燕鴻魁,燕家就是大廈將傾,任人宰割。
燕鴻魁會通過遺表、恩蔭把一部分權力交到燕松或者燕屹手里。
她也要,不過是比預計的早一點到手——權力不分男女,誰拿到就是誰的!
另有大權在握的人,也從林青簡口中得知燕鴻魁的消息。
太子李震鱗坐在衛(wèi)明殿西暖閣窗邊吃飯,窗外微風微雨,輕寒輕暖,窗內(nèi)干燥陰涼。
他今年三十歲,細長身量,眉目和李玄麟有相似之處,但氣質大相徑庭,他出生就是太子,是發(fā)號施令慣了的人,從骨子里透出來一股高高在上,目光永遠睥睨。
李玄麟和他對坐在平頭案前,面色已開始發(fā)白,本來就瘦,此時眼窩深陷,眼睛下面透出隱隱青色,嘴唇發(fā)白,骨頭堅硬的支著,盛著一個病弱的靈魂。
后頭花幾上插著一籃鮮花,紫薇為主,寶頭雞冠為客,水木香為使令,姹紫嫣紅,襯托的他有種斜陽照在枯枝上,即將落幕的矜貴和凄清。
桌上擺著臘脯、山藥栗子湯、綠豆填藕、酥骨魚、藕鲊、簽菜,一小碟咸豆豉,一人一碗玉糝羹。
太子心情愉悅,指著那盤藕鲊:“你胃口不好,嘗嘗這個,開胃。”
李玄麟夾起一片送進嘴里,然后把筷子放下,舀了一碗湯,拿起湯匙送一小口進嘴里,消磨時間。
太子不死心,親自給他夾一條酥骨魚:“今天別回去,疫病的事情你有功,好好在我這里歇兩天,吃兩天藥。”
“好?!崩钚朊銖妸A起魚,從魚頭吃到魚尾,又把筷子放下了。
“我叫你不要吃那么大個梨,”太子慢條斯理的吃,“這幾天不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