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目陰沉:“改什么?”
琢云拿筆蘸墨,在燕鴻魁寫好的奏書上劃了一道細細的黑線:“改這里?!?/p>
燕屹俯身看去,就見她一筆濃墨,畫下一條平直鋒利的線,貫穿他的名字。
“改成什么?”
“燕琢云。”
他猛地起身,一個冷笑轉瞬即逝——徹頭徹尾的一場欺騙。
她需要他,所以親近他,從她嘴里出來的話全是虛偽之詞。
他誤以為他們在一起能夠擺脫孫兆豐,能夠找到一個出口,能夠另辟蹊徑,結果她根本沒把孫兆豐放在眼里。
回想起自己說出口的“掙到嫁妝單子”一類的話,他覺得可笑、羞恥。
她目標明確,要的是燕鴻魁這一份《陳乞狀》。
他不改!
他垂首低聲:“不改?!?/p>
聲音乍然變厚、低沉、沙啞、突兀,體型沉重,一步步退到黑暗中,看琢云一眼,立刻移開目光,像是看到了正對著他的刀尖。
“一盞茶?!弊猎普酆谩蛾惼驙睢?。
燕屹退到門邊:“不改?!?/p>
“我只等你一盞茶的時間?!?/p>
燕屹毫不在意的一笑——他知道琢云說到做到,她不會一盞茶后和他冰釋前嫌,抱頭痛哭,只會把刀子插到他心口上。
他推開門跨過門檻,一口氣奔過花徑,過穿堂,從六角亭邊圍墻往外翻,落到街上。
燕屹三次回頭,沒看見琢云——不止一個人能仿字畫,她只要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自然有人為她賣命。
他在冷風中走進徹夜不關的腳店,要二兩米酒坐下,年輕廚娘拿著舀子舀酒,一邊估,一邊偷偷看他——好看,這樣貌坐在行院里,都不知道誰嫖誰。
他喝完兩盞,整個人往后靠,靠在椅背上,仰頭望著上面。
上方平棊嚴絲合縫,方格一個接一個,四面八方蔓延,火光無法延伸到上方彩畫,只有點綴的泥金閃動,像燕澄薇頭上金飾,耀眼奪目。
一盞茶的時間,還有多久?
他倏地起身,抓出一大把銅錢放在桌上,拎著酒壺走出腳店。
靈魂深處一點暴戾像一只嗜血毒蟲,在胸中橫沖直撞,恣意啃咬。
街上清冷,他隨意亂走,沒走幾步就停下來,回頭轉身。
路口站著一個漢子,手中拎緊長木棍,拖在地上,發(fā)出刺耳聲音,一步步走近:“燕屹?!?/p>
“今天晚上這兩個字真吃香?!毖嘁倌槼料氯?。
“畫團扇鋪的掌柜請我來告訴你,誣告的事他不追究,再遇上巍子豪這類的事,不要插手?!?/p>
“也請你轉告他,恭喜他這么快就從牢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