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安全屋,空氣中漂浮著塵埃與揮之不去的霉味。一盞孤零零的白熾燈懸在天花板中央,光線慘白,將年輕工程師李明蜷縮在折疊椅上的身影,切割成一塊僵硬的剪影。
他坐在這里已經(jīng)超過一個小時,雙手死死地攥著膝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的家人,已經(jīng)在富豪那“最低限度”的安排下,從這座城市蒸發(fā),去往一個他不知道的遠方,一個據(jù)說安全的地方。這份安全,本該是壓艙石,此刻卻像一根無形的絞索,正緩緩勒緊他的喉嚨。他自由了,也徹底成了孤島。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推到了懸崖邊上。那張“操作者名單更新表”,就是執(zhí)行官簽發(fā)的死亡通知單。候補,意味著觀察與審查;旁站,意味著接近核心機密。在“零號”那套冰冷的內(nèi)部詞典里,這兩個詞條加在一起,只有一個解釋——“清場”的前奏。
“我們都知道,你沒有退路了?!?/p>
陳婧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沒有說任何空洞的安慰,只是將一臺終端,推到了李明面前。屏幕上,是唐飛構建的“發(fā)令臺”系統(tǒng),那復雜的拓撲圖和冰冷的代碼,像一張用邏輯與電線編織而成的、捕獲未來的蛛網(wǎng)。
“你現(xiàn)在面臨兩個選擇?!标愭旱恼Z氣,平靜得近乎殘忍,她像一個外科醫(yī)生,在告知病人最壞的診斷結果,“第一,什么都不做,留在這里,或者回到你的崗位上,等待被‘零號’以某種‘意外’或‘故障’的方式處理掉。你的家人,或許能暫時安全,但只要張文博和他的項目還在,他們頭頂?shù)哪前褎?,就永遠不會落下?!?/p>
她頓了頓,目光如最精密的掃描儀,剖析著李明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顫抖的嘴唇,躲閃的眼神,和那抑制不住的、從喉嚨深處發(fā)出的吞咽聲。
“第二,成為公開的證言人?!?/p>
陳婧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調(diào)出了“發(fā)令臺”的三重觸發(fā)機制?!笆?lián)、抓捕、異常心率……”她逐字念出,每一個詞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一旦你在‘零號’內(nèi)部出事,這套系統(tǒng)會立刻啟動,所有證據(jù)將自動公之于眾。同時,”她切換畫面,展示出那份詳盡到每一個管道接口的“假死與撤離”方案,“我們會為你執(zhí)行這個計劃。讓你從‘零號’的系統(tǒng)里,在物理和數(shù)據(jù)兩個層面,徹底消失。然后,我們會送你去和你家人團聚。”
她沒有隱瞞任何風險,沒有粉飾太平,而是將最殘酷的現(xiàn)實,赤裸裸地攤開在李明面前,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體。
“公開,意味著你會成為風暴的中心,你的名字會被無數(shù)人知曉,也會被張文博記恨。清場,意味著你會無聲無息地死去,像一顆從未存在過的塵埃。我們給你的,不是一個安全的選擇,而是一個,能讓你掌握自己命運,并且有機會徹底擺脫這一切的選擇?!?/p>
李明猛地抬起頭,他的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到的,不是虛假的承諾,不是熱血的口號,而是一個,用代碼、邏輯和生命監(jiān)測構建起來的,極致而冰冷的守護系統(tǒng)。這份守護,真實得讓他感到恐懼。
林默從房間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手中拿著一份數(shù)據(jù)文件的打印稿,那是那份關于“最小充分集證據(jù)”的分析報告。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證詞?!绷帜穆曇?,比陳婧要溫和,卻帶著一種更深沉的力量,一種試圖與另一個靈魂共振的頻率,“我們需要的是,一次認知的反轉?!?/p>
他將報告放在桌上,指著其中一行被高亮標注的文字:“‘不是凈化,是回收;不是數(shù)據(jù),是作品’。這句話,你比我們更懂它的分量。每一次所謂的融合測試,都不是在消除錯誤代碼,而是在掠奪、在改造、在吞噬一個個獨立的‘簽名’?!?/p>
林默的目光,穿透了李明驚懼的眼神,直抵他內(nèi)心的顫抖。
“公開的社會意義,在于告訴所有人,‘零號’所做的一切,那個看似偉光正的‘人類心智凈化工程’,從根基上就建立在一個根本性的謊言之上。你的證言,就像一把鑰匙,能夠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讓陽光照進這個黑暗的角落。這不僅僅是為了救你自己,也是為了救那些,可能成為下一個‘作品’的人。就像……就像你的同事,劉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