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官方文件的抬頭,是用最冰冷、最不帶感情的字體打印的——《關于對特別行動組成員唐飛進行緊急心理干預的申請》。
申請人:陳婧。
理由:因長期高強度作業(yè),目標出現(xiàn)焦慮、失眠及“鍵盤依賴性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等癥狀,建議批準其外出,由專人陪同,進行常規(guī)心理疏導,時長不超過三小時。
批準人:張文博。
批復意見:可。
當這份文件通過內部渠道下發(fā)時,唐飛正對著鏡子,笨拙地和一條溫莎結領帶搏斗。
“我發(fā)誓,這東西的設計者一定對人類的脖子懷有刻骨的仇恨,”他抱怨著,第三次把那條昂貴的真絲領帶系成了一個死結,“還有,‘鍵盤依賴性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陳婧,你真是個天才,我感覺我的鍵盤都快被你氣得彈出幾個鍵帽來抗議了?!?/p>
站在他身后的陳婧面無表情,只是將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外套遞給他。“閉嘴,穿上。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是那個能把防火墻當俄羅斯方塊玩的技術宅,你是一個叫‘托尼·唐’的精英律師,專攻……遺產糾紛?!?/p>
唐飛終于放棄了領帶,粗暴地扯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然后套上西裝。鏡子里的人,讓他自己都感到了一絲陌生。
那個總是穿著寬松T恤、頭發(fā)亂糟糟、眼神里帶著一絲懶散和狡黠的黑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形挺拔、氣質精悍的男人。昂貴的衣料掩蓋了他常年伏案造成的微駝,略顯不羈的敞開式領口,反而增添了幾分桀驁與自信。他的眼神也變了,不再是盯著屏幕時的專注,而是一種審視的、洞察人心的銳利。
林默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這場“變裝秀”,像個冷靜的戲劇評論家。“很有趣的擬態(tài),”他評價道,“服裝和身份的轉換,似乎激活了你性格里的另一套數(shù)據(jù)庫?!?/p>
“少來這套,”唐飛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這不過是把以前穿過的戲服,又從箱子底翻了出來而已?!彼D過身,看向陳婧和林默,那張熟悉的臉上,此刻卻浮現(xiàn)出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屬于灰色地帶的沉穩(wěn)與老練。
接頭的地點,不在任何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也不在霓虹閃爍的罪惡街區(qū)。
那是一間位于老城區(qū)的茶館,名叫“聽雨軒”。
茶館是前朝的木質結構,每一個角落都散發(fā)著被時光和茶香浸透的溫潤氣息??諝庵袕浡岳蚧ú璧那逑愫完惸昶斩拇己?,夾雜著遠處牌桌上傳來的、清脆的麻將牌碰撞聲,以及角落里那位盲人樂師撥弄的、若有若無的古箏聲。
這里人聲鼎沸,茶客們高談闊論,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然而,在這份熱鬧之下,卻隱藏著一張無形的、由人情和規(guī)矩織成的大網(wǎng)。
唐飛熟門熟路地穿過大堂,在靠窗的一個卡座坐下。這個位置視野開闊,能看到門口的每一個人,同時背后靠墻,給人以足夠的安全感。
他沒有急著尋找目標,只是招來伙計,用純正的老城口音熟練地點了一壺“雨前龍井”和幾碟精致的茶點。他的舉止從容不迫,仿佛只是一個在工作日下午,來這里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普通律師。
這里的茶客,看似雜亂,實則涇渭分明。談生意的、聊家常的、打牌的,各自占據(jù)著不同的區(qū)域,互不打擾,卻又彼此心照不‘宣。
大約十分鐘后,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老人,拿著一份紙質報紙,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就像公園里隨處可見的晨練大爺,頭發(fā)花白,戴著一副老花鏡,臉上布滿了和善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