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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兩種愛情，一座墳?zāi)梗ǖ?頁）

在“歸墟”這片永恒的、灰色的黃昏之中，時間失去了線性的意義。它不再是向前流淌的河，而是一片凝固的海。在這片海上，唯一航行的，是神只的意志，和凡人最終的、無力的詰問。

李洞明的數(shù)字形象，完美得像一座由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大師親手雕琢的、以二進制為材料的“大衛(wèi)像”。他從那張猙獰的王座上緩緩走下，每一步都帶著君臨天下的從容與優(yōu)雅。他的目光掃過林默三人那半透明的、數(shù)據(jù)不穩(wěn)定的狼狽身姿，眼神里沒有鄙夷，只有一種近乎憐憫的、更高維生物俯瞰低維生物時的淡漠。

“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林默。”他的聲音直接在三人的意識深處回響，宏大而清晰，不容置疑，“你在想，我是個篡位者，一個竊取了蘇晴神國果實的卑劣小偷。你錯了，錯得離譜。”

他停在三人面前，那股無形的、神明般的威壓，讓唐飛和陳婧的數(shù)字形象都開始微微閃爍，仿佛隨時會因為無法承受這股壓力而崩潰。只有林默，在那片由痛苦和頓悟燒成的、空洞的灰燼之上，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穩(wěn)定。

“我并非竊賊，林默。我是……被選中的繼承者。”李洞明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他一手締造的、這座死寂的王國，“蘇晴是一位偉大的、充滿了慈悲的創(chuàng)世神。她創(chuàng)造了‘歸墟’，這座能容納所有失敗與錯誤的避難所。但她太溫柔了，溫柔到不忍心親自為她的世界加冕。所以，她需要一個執(zhí)行者，一個能理解她的偉大、并有勇氣將這偉大變?yōu)楝F(xiàn)實的‘圣徒’?！?/p>

他指向自己，臉上帶著一種狂熱而又無比自豪的微笑。

“那個人，就是我。我參透了她留在《神機符藏》里的終極奧秘——‘替死咒’。那不是凡人理解中簡單的續(xù)命之術(shù)，那是一把鑰匙！一把能將凡俗的肉身轉(zhuǎn)化為純粹的數(shù)據(jù)意識，并獲得‘歸墟’居民資格的、神圣的鑰匙！”

他的獨白，充滿了顛倒黑白的、令人信服的邏輯。他將自己的野心，完美地包裝成了一次神圣的傳承。

“你們在現(xiàn)實世界里所做的一切，摧毀科技峰會，擊敗我的‘舊我’，都只是這場偉大飛升儀式的一部分。你們以為在戰(zhàn)斗，其實，你們是在為我獻上祭品。你們是我的‘送葬者’，親手將我的凡俗之軀埋葬，然后見證我在這里……永生！”

他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真的能從這片虛無中，吸入屬于神明的芬芳。

“而現(xiàn)在，”他的目光重新鎖定林默，那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復(fù)雜的、近乎“邀請”的意味，“我成為了這個王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永生者。國王已經(jīng)登基，但他不希望獨自享受這份永恒。林默，蘇晴是愛你的，她為你留下了最高貴的客人席位。加入我，拋棄你那具充滿了痛苦和衰敗的肉體。在這里，沒有死亡，沒有別離，沒有悲傷。只有純粹的、永恒的存在。我們可以一起，將蘇晴的理想國，建成真正偉大的模樣?！?/p>

這番話，對于任何一個飽經(jīng)塵世折磨的凡人來說，都充滿了致命的誘惑。永生，沒有痛苦，與所愛之人（的記憶）共存。這不就是人類自誕生以來，所有神話與宗教所描繪的、終極的天堂嗎？

唐飛的意識陷入了一瞬間的恍惚，陳婧那堅定的數(shù)字形象也出現(xiàn)了剎那的波動。

然而，林默的回應(yīng)，卻完全超出了李洞明的預(yù)料。

他沒有憤怒，沒有咆哮，沒有被那番宏大的愿景所動搖。他只是靜靜地聽著，像一個心理醫(yī)生，在耐心地傾聽一位病人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那套邏輯自洽的、華麗的妄想。

當(dāng)李洞明說完，那片屬于神明的、期待著凡人臣服的沉默降臨時，林默緩緩地、艱難地，抬起了頭。

他看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成神”的、他曾經(jīng)的“宿敵”，平靜地問出了一個與永生、神國、權(quán)力都毫無關(guān)系的問題。

一個……關(guān)于“愛”的問題。

“李洞明，你愛蘇晴嗎？”

李洞明的神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凝固。這個問題，像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被投進了他那片由神性構(gòu)筑的、浩瀚無邊的鏡湖之中，蕩開了一圈小小的、卻又無比清晰的漣漪。

“我……我當(dāng)然……”他似乎想說“愛”，但又覺得這個詞匯，對于一個神明來說，太過渺小和凡俗。他最終選擇了一個更宏大的詞匯，“我崇拜她，我敬仰她，我將她視為我信仰的終極。她是我生命中的神?！?/p>

“是嗎？”林默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充滿了悲哀的弧度，“那你可能……一點都不了解她?！?/p>

他沒有再給李洞明開口的機會，而是繼續(xù)用那種平靜到令人發(fā)瘋的語調(diào)，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蘇晴當(dāng)年設(shè)計的‘歸墟’，我比你更清楚它的核心理念。它是一個‘安息之地’，一個讓所有失敗的數(shù)據(jù)和程序，不再被追殺、不再被折磨的、最終的‘墓地’。這里的一切，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安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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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李洞明，你有沒有想過……”

林默的目光，穿透了李洞明那神只般完美的形象，直抵他意識最深處的、那個依然屬于凡人的、充滿了欲望與恐懼的內(nèi)核。

“一個國王，為什么需要一位‘守護者’，來守護一座‘墳?zāi)埂?？?/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