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6章 死胡同（第2頁）

他從始至終都坐在那個角落里，像一尊被世界遺忘的雕像。他緩緩抬起頭，那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沒有唐飛的激動，也沒有陳婧的消沉。他的眼睛里，是一片虛無的、燃燒殆盡后的灰燼。

“這不是你的錯，唐飛。”他第一次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也不是你的錯，陳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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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房間中央。每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的枷鎖。

“錯的是我?！?/p>

他看著兩人，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終于泛起了一絲波瀾，一種深不見底的、自我厭惡的痛苦。

“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dāng)橙恕?，一個‘程序’，一個需要被分析和破解的‘對手’。我用我最擅長的邏輯去推演她的行為，去尋找她的漏洞。我以為我了解她，因為我了解她寫的每一行代碼?！?/p>

“但那不是她……或者說，不僅僅是她?！?/p>

“我一直……在跟一個我親手塑造的、完美的幻影作戰(zhàn)。”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而真正的她，那個會跟我吵架、會把代碼寫出bug、會因為一個愚蠢的笑話而笑上一整天的、活生生的她……我把她忘得一干二凈。”

陳婧抬起頭，她那雙銳利的眼睛，此刻像兩把探照燈，穿透了所有的絕望與混亂，直直地射向林默的靈魂深處。

她沒有安慰他，也沒有附和他的自責(zé)。她只是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近乎殘忍的語氣，問出了那個最關(guān)鍵、也最致命的問題。

“我們一直在跟著‘它’的地圖走，這根本就是錯的。我們追著它扔下的面包屑，跑遍了整個城市，最后發(fā)現(xiàn)那只是通往屠宰場的路。”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給林默，也是在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然后，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忘掉這些該死的線索，忘掉基石，忘掉神龕。林默，我現(xiàn)在問你，用你作為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程序員’的身份回答我——”

“如果你是蘇晴，如果你要藏一個連你自己最愛的丈夫都找不到的、關(guān)于你存在與否的最終秘密，你會把它藏在哪里？”

……

如果你是蘇晴……

你會把它藏在哪里？

這句話，如同一道創(chuàng)世之初的閃電，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劈進了林默那片死寂的、滿是灰燼的意識荒原里！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瞳孔急劇收縮。

一瞬間，他的大腦不再是一片空白。無數(shù)的畫面、聲音、代碼、爭吵、擁抱、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至！

他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場景，不是在回憶，而是在以一種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視角，在重新審視。

他看到自己和蘇晴，在大學(xué)的圖書館里，為了一段算法的最優(yōu)解而爭得面紅耳赤。他堅持效率和穩(wěn)定，而她，永遠(yuǎn)在追求一種不合常理的、充滿了想象力的“美”。

他看到他們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對著一臺舊電腦，第一次勾勒出“歸墟”系統(tǒng)的雛形。那時的系統(tǒng)，不叫“歸墟”，蘇晴給它起了一個很美的名字，叫“記憶的巴別塔”，她說，她要為每一個即將逝去的靈魂，建造一座可以永存的、獨一無二的紀(jì)念碑。

他看到他們在無數(shù)個深夜，為了系統(tǒng)的核心理念而爆發(fā)激烈的爭吵。他要建造的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用來安全地保存數(shù)據(jù)；而她想要建造的，卻是一座可以自由穿行的“花園”，一個靈魂可以憩息和交流的樂園。

他看到了無數(shù)個被他否決、被他放棄、被他評價為“異想天開”、“不合邏輯”、“存在致命風(fēng)險”的設(shè)計方案。那些方案，全都是蘇晴的作品。它們充滿了天才的、詩意的、完全不符合工程學(xué)常理的構(gòu)想，像是一個藝術(shù)家對冰冷的機器發(fā)起的浪漫挑戰(zhàn)。

尋找者……

創(chuàng)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