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章 分歧與托底（第1頁）

指揮車內的空氣，像一塊被抽掉水分的海綿，干燥而沉重。

車載屏幕上，一條條加粗標紅的新聞標題正以驚人的速度刷新，占據(jù)了所有本地新聞的頭版。

《震驚！官方調查組被指濫用職權，強行“勸離”青羊觀臨終信眾》

《獨家視頻：專家宣講會現(xiàn)場，悲痛母親遭二次傷害》

《“褻瀆者”們的偽善：以“選擇權”為名，行“精神綁架”之實》

每一條新聞下面，都配著精心剪輯過的圖片和視頻。林默遞卡片的動作被定格，配文是“冷漠的施舍”；光頭壯漢的怒罵被消音，只留下他“義憤填膺”的表情特寫。評論區(qū)里，一片沸騰的怒火。

“他們懂什么叫痛苦嗎？站著說話不腰疼！”

“滾出我們的城市！不要打擾逝者的安寧！”

“青羊觀是最后的凈土，不容玷污！”

唐飛關掉屏幕，車內頓時安靜下來，但那股壓抑的氣氛卻更加濃稠。

“輿論已經(jīng)失控了。”他走到車廂前部的一塊小型戰(zhàn)術白板前，拿起筆，“我們的宣講，客觀上刺激了他們。沖突正在升級，下一次，可能就不是罵幾句那么簡單?！?/p>

他一邊說，一邊在白板上飛快地畫出一個程序架構圖。

“我有個想法，一個權宜之計?！碧骑w的聲音低沉而務實，“我們不能直接物理干預，但可以技術介入。開發(fā)一個臨時的‘平撫’協(xié)議，不刪除記憶，不改變認知，只在短時間內，通過特定的聲光頻率，中和目標大腦中的應激反應，讓他們冷靜下來。就像……打一針鎮(zhèn)定劑。這樣可以有效降低正面沖突的烈度，保護我們自己，也保護那些被煽動的信眾。”

老何在一旁聽著，眉頭緊鎖，但沒有作聲。他知道，從純技術的角度，唐飛的方案是可行的。

“我反對?！?/p>

陳婧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像一塊冰，砸在滾燙的油鍋里。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在唐飛還沒來得及阻止之前，一把將那個剛剛畫好的架構圖，用力地、徹底地擦掉了。白板上留下一片模糊的墨痕，像一塊丑陋的傷疤。

“唐飛，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陳婧的眼睛里燃著一簇火苗，“‘非自愿精神干預’？這和玄陽的‘慈悲清除’有什么本質區(qū)別？唯一的區(qū)別，就是劑量大??！”

“這是保護！不是控制！”唐飛的聲調也高了起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那幫狂熱分子拿著棍子沖上來嗎？我們的命也是命！”

“那也不是我們滑向深淵的理由！”陳婧寸步不讓，“一旦我們打開了這個口子，用技術去干預一個人的情緒，哪怕初衷是好的，我們和玄陽之間那條唯一的界線，就沒了！今天我們可以為了‘維穩(wěn)’去‘平撫’他們，明天是不是就可以為了‘效率’去‘修正’他們？這是第一步，邁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爭吵像一團被點燃的火藥，在狹小的車廂內瞬間爆炸。

林默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他一手扶著額頭，感受著太陽穴突突直跳的痛感。巨大的壓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陳婧的質問，唐飛的擔憂，還有屏幕上那些扭曲事實的報道，都化作無數(shù)根尖針，刺入他的神經(jīng)。

他甚至開始自我懷疑。堅持“自決優(yōu)先”的原則，在這樣一個只求結果、不問過程的世界里，是不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天真？他是不是正在把整個團隊，帶向一條更危險、更沒有勝算的道路？

就在車內氣氛僵到冰點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劃破了爭吵。

是那部“退出護航熱線”的專用手機。

陳婧一把抓起電話，按下接聽鍵。

“喂？這里是護航熱線?！?/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驚慌失措、帶著哭腔的少年聲音，正是昨天提供線索的那個年輕人。

“我……我被堵了！就在我家樓下的巷子里！是兩個穿黑衣服的人……他們……他們說是玄陽道長派來的，要帶我回觀里‘凈化’……”

背景音里，夾雜著雨聲，和另一個冰冷的男聲：“小施主，執(zhí)迷不悟，只會增加自己的痛苦。跟我們回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