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中心內(nèi),空氣粘稠得像是凝固了的蜂蜜,將所有人都包裹在一種焦灼而又無力的氛圍里。
墻壁上,那巨大的、血紅色的倒計時器,像一只永不眨動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獨眼巨人,冷酷地注視著下方這群束手無策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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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韓少將設(shè)定的最終時限,只剩下不到十八個小時。而他們,依舊被困在那道由“情感”和“心跳”構(gòu)筑起來的、無法用任何已知技術(shù)破解的嘆息之墻前。
“不行!還是不行!”唐飛煩躁地將一縷本就不怎么茂密的頭發(fā),從額前狠狠地向后捋去,他那張總是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笑意的胖臉,此刻寫滿了技術(shù)人員面對玄學(xué)問題時的挫敗感,“我把能想到的所有情感組合都試遍了!悲傷90%,決絕10%;悲傷80%,守護20%;甚至連他媽的‘疲憊’、‘憤怒’、‘解脫’這些陰間情緒都加進去了!排列組合了超過一百萬次!每一次!每一次都像是把一把錯誤的鑰匙,插進了一把正確的鎖里!它能進去,但就是擰不動!”
他的咆哮,在安靜的指揮中心里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富豪留下的那兩名頂級技術(shù)專家,也同樣是一籌莫展,他們面前的屏幕上,布滿了各種復(fù)雜到令人眼花繚亂的數(shù)據(jù)模型,但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都指向了一個令人絕望的死胡同。
每一次失敗,都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從他們那本就所剩無幾的時間沙漏里,又狠狠地抓走了一把沙子。
陳婧站在鏈接艙旁,靜靜地看著里面那個雙眼緊閉、面容平靜得如同雕塑的男人。她的手,輕輕地搭在冰冷的艙體外殼上,仿佛想通過這種方式,傳遞一絲力量,或者,從這份死寂中,汲取一絲靈感。
他們正在試圖拯救他。
但他們,甚至根本不了解他。
他們了解的,只是那個作為“隊友”、作為“天才黑客”、作為“連環(huán)殺人案嫌疑人”的林默。而那個真正的、隱藏在那層冰冷理智外殼之下的、柔軟的、痛苦的、會愛會恨的林默,對他們來說,依舊是一個謎。
一個由無數(shù)個問號組成的、最復(fù)雜的加密算法。
“我們?nèi)鄙俚模皇羌夹g(shù)?!标愭和蝗婚_口,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精準(zhǔn)地投進了這潭死水的中央,“我們?nèi)鄙俚?,是對他的……理解?!?/p>
她轉(zhuǎn)過身,目光緩緩地掃過唐飛和那兩名技術(shù)專家,最終,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帶著巨大決心的語氣,提出了一個,在某種意義上,比破解任何技術(shù)難題都更加瘋狂和大膽的想法。
“唐飛,把你從林默公寓里,拷貝出來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調(diào)出來?!?/p>
唐飛愣了一下:“所有?老大,那可是幾個T的加密數(shù)據(jù)!我們到現(xiàn)在還沒……”
“我說的不是那些加密的‘工作’文件?!标愭捍驍嗔怂?,她的眼神,像兩把即將刺入人體最私密之處的手術(shù)刀,銳利而又決絕,“我要的,是他那個‘靈境’系統(tǒng)的……全部后臺日志?!?/p>
這個要求,讓在場的所有技術(shù)人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靈境”系統(tǒng)。
他們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林默為自己打造的、用來與亡妻“重逢”的、絕對私密的精神伊甸園。
調(diào)閱它的后臺日志,無異于將一個人的靈魂,赤裸裸地剝開,放在解剖臺上,用最冰冷的、最客觀的顯微鏡,去一幀一幀地,審視他最深沉的愛,最痛苦的掙扎,和他所有不為人知的、隱秘的欲望。
這在法律上,是絕對的禁區(qū)。
在道德上,更是對一個陷入昏迷的“戰(zhàn)友”的、最殘忍的背叛。
“陳警官……”一名技術(shù)專家,猶豫地開口,“這……這嚴(yán)重侵犯了林先生的個人隱私。我們沒有這個權(quán)限……”
“現(xiàn)在,我就是權(quán)限。”陳婧的聲音,冰冷如鐵,不帶任何感情,“是讓他體面地、帶著他所有的秘密死去,還是讓我們用這種方式‘冒犯’他,然后把他從地獄里拉回來?你們選?!?/p>
沒有人再說話了。
唐飛死死地盯著陳婧,幾秒鐘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狠狠地一咬牙,將一個被他標(biāo)記為“絕對禁區(qū)-潘多拉魔盒”的加密硬盤,接入了主服務(wù)器。
“媽的!干了!”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像是在為自己壯膽,“等老大醒了,要是他想打我,婧姐你可得替我攔著!不,你得替我挨一半!”
海量的、被加密到了極致的數(shù)據(jù),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涌入了分析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