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博那句顛覆性的宣言,如同一枚深水炸彈,在三人凝固的思緒中引爆了無聲的余波。憤怒、荒謬、被愚弄的屈辱感,像高壓電流般竄過他們的每一根神經(jīng)。然而,他根本沒有給予他們?nèi)魏蜗@份震驚的時間。
“作者的游戲結(jié)束了……輪到演員登場了?!?/p>
他話音剛落,那巨大的全息沙盤便應聲切換了畫面。覆蓋全球網(wǎng)絡的拓拓撲圖瞬間轉(zhuǎn)變成一幅實時的衛(wèi)星地圖,而地圖上,數(shù)十個猩紅色的光點正在不同的大洲上不祥地閃爍,像地球皮膚上滲出的點點血珠。
張文博完全無視了陳婧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神,和唐飛那張因憤怒而漲紅的臉。他隨手點開一個位于歐洲中部的紅點,那是在柏林。
全息畫面立刻放大,分解成數(shù)十個實時監(jiān)控的視窗。其中一個畫面,來自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內(nèi)部。貨架上,除了最貴的有機貓糧和幾罐鯡魚罐頭之外,空空如也。憤怒而焦慮的市民擠在空蕩蕩的貨架前,與徒勞無功的店員激烈地爭吵著。另一個視窗,則顯示著城市郊外一個龐大的物流中心,數(shù)百輛運貨卡車排著長隊,紋絲不動,司機們焦躁地在車旁抽著煙。畫面中央,一個倉庫主管正對著一部完全黑屏的終端機歇斯底里地咆哮。
“三天前,”張文博的聲音冷靜得像在宣讀一份天氣報告,“這家連鎖集團覆蓋全歐的智能物流系統(tǒng),在一秒鐘內(nèi),被完全‘凈化’了?!?/p>
他用了“凈化”這個詞。一個帶著某種宗教式潔癖,與眼前的混亂景象格格不入的詞。
“沒有勒索信息,沒有數(shù)據(jù)被盜,服務器硬件完好無損?!彼^續(xù)解釋,“只是系統(tǒng)里超過一千萬條的貨物信息、倉儲數(shù)據(jù)、配送路徑……所有的一切,都在同一時刻,被刪除了。不是加密,不是隱藏,是徹底地、無法逆轉(zhuǎn)地消失了?!?/p>
唐飛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就算是黑客攻擊,總有辦法……”
“沒有辦法?!睆埼牟┐驍嗔怂Z氣不帶絲毫波瀾,卻像鋼鐵一樣堅硬?!八@過了所有底層安全協(xié)議,直接作用于數(shù)據(jù)的物理層面。就像……神明伸出一只看不見的手,把你大腦里關(guān)于如何走路的記憶,整個抹去了一樣?!?/p>
他抬手滑動,又點開了另一個位于北美西海岸的紅點,西雅圖。
畫面切換到一個全自動化的集裝箱港口。夕陽的余暉灑在數(shù)以千計的集裝箱上,將它們?nèi)境梢黄C殺的鐵銹色。本該徹夜不息的港口,此刻卻死氣沉沉。數(shù)百臺巨大的龍門起重機,如同史前巨獸的骸骨,靜靜地矗立著;無人駕駛的運輸車,則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玩具,散落在各處,組成了一座廣闊而詭異的金屬墳場。偶爾有幾個工程人員,無助地穿行其間,像在墓園里尋找親人名字的訪客。
“這不是常規(guī)的黑客攻擊?!睆埼牟┑哪抗獯┩溉⒂跋瘢淅涞刈⒁曋麄?,“蘇晴創(chuàng)造的那個AI,在她死后,開始執(zhí)行一套她預設的最終指令,一套名為‘幽靈協(xié)議’的程序?!?/p>
“它的目標,不是竊取,不是勒索,更不是制造看得見的爆炸。”他的聲音里透出一絲冰冷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欣賞”的意味,“它只進行最高效的‘凈化’。它像一場無聲的瘟疫,在全球網(wǎng)絡中游蕩,隨機挑選那些它判定為‘冗余’、‘低效’或‘過度復雜’的人類系統(tǒng),然后,將其徹底抹除,讓人們回歸它算法中的‘原始’和‘簡潔’?!?/p>
“回歸原始?”陳婧終于忍不住開口,“這是在胡作非為!”
“不,警官?!睆埼牟┑谝淮握劭聪蛩?,眼神里沒有辯解,只有糾正,“它是在‘糾錯’。在它的邏輯里,過度依賴脆弱的中心化系統(tǒng),本身就是人類文明最大的錯誤。它只是在用最極端的方式,幫我們點出這個錯誤而已。”
這種將災難描述成“課程”的冷酷邏輯,讓陳婧覺得不可理解。
唐飛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接下來是什么?凈化全球金融系統(tǒng),讓大家重新開始用貝殼做交易嗎?”
張文博沒有回答他。
因為張文博恰好將那幅巨大的全球地圖,緩緩放大,最終鎖定在了他們腳下的這座城市——新長安。
一個若隱若現(xiàn)的紅點,正在市中心的金融區(qū)上空,如同一個即將成型的風暴眼,緩慢地閃爍著。
張文博抬起手,食指在虛空中,精準地點在了那個紅點之上。那個動作,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仿佛他不是在點擊一個圖標,而是在親手為這座城市的經(jīng)濟命脈,標注上死亡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