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陳婧的照片,像一張幽靈般的判決書,烙印在林默的視網膜上。
他沒有關掉那個窗口。他就那么坐著,在無盡的黑暗中,與那張照片對視。照片上的她,疲憊、堅韌,對即將到來的危險一無所知。而他,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她正被一雙來自深淵的眼睛窺伺的人。
他卻什么都不能做。
兇手的警告,不是挑釁,而是一條絕對的、用生命劃下的紅線。林默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的追蹤代碼再往前多走一個字節(jié),此刻躺在冰冷停尸間里的,就會是照片上的這個女人。
他的雙手,這對曾經在數(shù)據(jù)世界里翻云覆覆雨、無所不能的手,第一次被徹底束縛住了。他的鍵盤,這個他賴以生存、用以對抗整個世界的武器,變成了一件燙手的刑具。每一次敲擊,都可能成為殺死陳婧的扳機。
他被關進了一個比市局盤問室更堅固的、無形的囚籠里。他有空前清晰的視野,能看見籠子外面的獵人和獵物,卻被堵住了嘴,捆住了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這種無力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間里只有服務器風扇低沉的、如同嘆息般的嗡鳴。
不行。
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
主動攻擊被禁止,不代表思考也要停止。
如果無法追蹤兇手的“現(xiàn)在”,那就去挖掘受害者的“過去”。那個兇手,無論他是誰,他的行為邏輯都遵循著一種扭曲的、儀式般的規(guī)則。他選擇王磊、李澤、陳薇作為“背誓者”,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曾是“神龕”項目的參與者。
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將這三個人綁在一起的共同點。
林默的眼神重新聚焦。他將那張威脅照片最小化到屏幕角落,像一根時刻刺痛著他的毒針,然后打開了全新的窗口。他體內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大腦這臺沉寂的超級計算機,切換到了另一個運算模式——被動分析與數(shù)據(jù)考古。
他開始了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
他沒有動用任何攻擊性的黑客工具,而是像一個最耐心的歷史學家,開始挖掘三名死者在互聯(lián)網上留下的所有公開痕跡。
社交媒體、新聞報道、商業(yè)訪談、論壇帖子、私人博客、甚至是被遺忘在角落里的網絡相冊……一個普通人一生在網絡上留下的數(shù)據(jù),足以構成一部詳盡到令人不安的傳記。而林默,就是這方面最頂尖的閱讀者。
他首先從王磊入手。作為金融精英,王磊的公開信息最多。各種財經訪談、高峰論壇的演講視頻、對未來趨勢的高談闊論……在鏡頭前,他永遠是那么自信、儒雅,閃爍著成功人士的光環(huán)。
然后是陳薇,“VC芭比”。她的社交媒體就是一個精心打造的、販賣奢華與美貌的櫥窗。每一張照片,每一段文字,都經過了完美的包裝,充滿了消費主義的誘惑。
最后是李澤。相比前兩人,他的網絡痕跡最少,除了一些在技術論壇上的零星提問和回答,幾乎找不到任何關于他個人生活的信息。
三個人,看上去依舊是風馬牛不相及。
除了“神龕”。
林默將搜索的時間范圍,鎖定在了“神龕”項目被他親手終止后的那一年。那是一段他刻意從記憶中抹除的、無比黑暗的時期。
當他輸入“神龕”、“林默”、“騙局”這些關鍵詞進行交叉搜索時。
一些被時間塵封的、充滿了惡意的碎片,開始從互聯(lián)網的墳墓里,一個接一個地被挖了出來。
那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他個人的網絡抹黑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