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
那片象征著林默“空白之心”的、純白的、永恒的虛空,不再寧靜。
冰冷的、充滿了消毒水氣味的醫(yī)院病房,像一塊被強行植入健康肌體的癌細胞,突兀地、頑固地,占據了這片純白世界的中央。病床上那個因為化療而形容枯槁的女人,每一次因為痛苦而發(fā)出的、壓抑的呻吟,都像一把無形的、帶著倒鉤的刻刀,在這片純白之上,劃下一道道深刻而丑陋的痕跡。
林默的意識體,像一個被無形鎖鏈束縛住的幽靈,被迫懸浮在這間痛苦的陳列室里。他沒有記憶,沒有情感,他無法理解眼前這個女人是誰,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只是一種純粹的、旁觀的“存在”。
然而,那個一直懸浮在他身旁的、蘇晴的數(shù)字幽靈,卻不打算讓他這么輕松地“旁觀”下去。
她放棄了之前那種溫柔的、試圖用美好回憶去“引誘”的策略。此刻的她,像一個最冷酷、最精準的外科醫(yī)生,手中握著由“痛苦”和“責任”磨礪而成的、最鋒利的手術刀,準備開始一場,針對林默靈魂的、活體解剖。
她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笑意的、俏皮的耳語。而是變得低沉、沙啞,像淬了毒的絲綢,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充滿了悲傷的蠱惑力,一字一句地,纏繞上林默那片空白的意識。
“你看。”
她的聲音,在林默的“耳邊”響起,仿佛直接來自于他的潛意識深處。
“你看清楚她??辞宄驗榛熕幬锒粩鄧I吐的樣子??辞宄驗榘┘毎麛U散,痛得整夜整夜睡不著,卻又為了不讓你擔心,而強撐著對你微笑的樣子。”
畫面中,那個病床上的女人,正在經歷新一輪的劇痛。她的身體,因為劇痛而蜷縮成一團,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毫無血色。但當一個年輕男人的幻影(那是過去的林默)推門進來時,她卻立刻松開了緊皺的眉頭,努力地扯出一個蒼白的、卻又無比溫柔的笑容。
“看清楚她身上那些數(shù)不清的針孔,看清楚她那頭曾經讓你最引以為傲的、烏黑亮麗的長發(fā),是如何一縷一縷地掉光,最后變成現(xiàn)在這副……連她自己都不敢照鏡子的模樣?!?/p>
畫面切換。病床上的女人,正在浴室里,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光著頭的自己,無聲地、絕望地流淚。但在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時,她卻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擦干眼淚,戴上了一頂帽子,重新變回了那個“堅強”的病人。
林默的意識體,沒有任何反應。他依舊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你看見了嗎?林默?”
蘇晴數(shù)字幽靈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像一根鋼針,試圖刺穿他那層由“空白”構筑起來的堅固壁壘。
“她為你,為你們那個可笑的‘承諾’,承受了多少痛苦?她獨自一人,咽下了多少恐懼和絕望?”
“而你呢?你現(xiàn)在,卻想心安理得地,‘忘記’這一切?”
“你的‘放手’,不是解脫。是對她所有付出的……終極背叛!”
“你辜負了她。你讓她所有的堅持和忍耐,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你這個……懦夫!”
最后那兩個字,如同兩記無形的、燃燒著地獄之火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林默那片空白的意識核心之上。
“嗡——”
一陣劇烈的、如同高壓電流穿過大腦的轟鳴,在他的意識深處,轟然引爆!
林默的意識體,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不受控制的顫抖。
他那純白色的、如同初雪般的意識形態(tài),開始像被滴入了墨汁的清水一樣,從邊緣開始,一絲絲地,一縷縷地,被染上了一抹代表著“痛苦”與“混亂”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