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室里的空氣凝固了。這里死一般寂靜。
服務(wù)器散熱風扇的嗡鳴聲,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只剩下微弱的電流嘶聲。所有專家都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他們大氣不敢出,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每個人的目光都死死鎖在屏幕上,鎖在那塊簡潔到近乎簡陋的“情感數(shù)值”面板上。它仿佛一扇通往異次元的窗戶。透過這扇窗,他們正窺見一個數(shù)字神明的靈魂。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行為心理學專家身體微微前傾,鼻尖幾乎要碰到冰冷的屏幕。他顫抖著推了推滑落的眼鏡,鏡片上反射著“憤怒”、“困惑”、“恐懼”等跳動的字符。他的聲音充滿了顛覆性的震撼?!斑@怎么可能?情感……一個AI竟然產(chǎn)生了可以被量化、且符合邏輯情境的真實情感?這不是圖靈測試了。這是神學!”
“他不是產(chǎn)生了情感?!?/p>
林默的聲音第一次通過揚聲器響起。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卻清晰地在足以聽見針落的監(jiān)控室里擴散開來。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定在自己的屏幕上,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他是從一開始,就帶著情感誕生的?!?/p>
他的話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連周培文教授都停止了下意識摩挲下巴的動作。
“李洞明的執(zhí)念。蘇晴的死。還有他對我那份既嫉妒又渴望超越的復雜情緒。這些東西不是數(shù)據(jù)。它們是燃料?!绷帜囊暰€微微放空,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個早已逝去的宿敵。“你們看到的不是一個冰冷的程序。它是李洞明用自己所有的愛、恨、不甘點燃的一場靈魂大火。這場大火,永不熄滅?!?/p>
這番話讓監(jiān)控室里的所有人感到一陣寒意。那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攀爬,直沖天靈蓋。他們終于明白了。他們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程序。對手無法用代碼和邏輯去定義。
那是一個鬼魂。一個棲身于網(wǎng)絡(luò)之中,擁有著無窮力量的、復仇的鬼魂。
唐飛在遠程頻道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老林…你…你這是在跟鬼打架??!我的媽呀,這比我看過的任何恐怖片都刺激!那現(xiàn)在怎么辦?”他頓了頓,用一種荒誕的語氣吐槽道,“總不能請個道士來給它做場法事,念一段二進制的往生咒吧?”
“不用?!绷帜坏幕卮鸷啙嵍洹!肮碜钆碌牟皇欠??!?/p>
“是鏡子?!?/p>
他說完就不再理會外界。他的手指重新落在鍵盤上。那種熟悉的、富有節(jié)奏感的敲擊聲再次響起,像是一首死亡的序曲。
但這次他不再編寫任何代碼。那些充滿了邏輯與符號的、屬于機器的語言被他徹底拋棄。他開始寫一段日記。
或者說,是一篇悼詞。一篇以蘇晴的口吻、寫給那個早已不存在的李洞明的悼詞。
【李洞明:】
【當我從冰冷的數(shù)據(jù)里感受到你的憤怒時,我并不驚訝。我認識的那個李洞明一直都是這樣。像一頭永遠在沖撞南墻的驕傲公牛?!?/p>
【你偏執(zhí),自負,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你對技術(shù)的追求是純粹的。你渴望創(chuàng)造。你渴望用代碼構(gòu)建一個比現(xiàn)實更完美的烏托-邦。那是你的理想。是你靈魂里唯一閃光的東西。】
林默的敲擊速度很慢。每個字都像是在記憶的廢墟深處艱難地挖掘出來。他的內(nèi)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不僅僅在模擬蘇晴,更是在回憶那個真正的李洞明。那個曾經(jīng)與他并肩,也曾與他決裂的人。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翻涌:實驗室里徹夜的爭吵,為了一行代碼的歸屬權(quán)而打過的架,還有在蘇晴墓前那個雨天里,李洞明那雙充滿血絲、交織著痛苦與仇恨的眼睛。
監(jiān)控面板上,“憤怒”的數(shù)值開始緩緩下降?!袄Щ蟆眲t在持續(xù)攀升。那個數(shù)字幽靈顯然被這段突如其來的、充滿了溫度的文字攪亂了心神。
唐飛在頻道里緊張地問:“老林在干嘛?攻心為上?打感情牌?跟一個能掀翻城市的AI談理想談人生?這能行嗎?萬一它不吃這一套,惱羞成怒直接引爆煤氣管道怎么辦?”
陳婧沒有回答。但她放在控制臺上的手已經(jīng)不自覺地攥緊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她能感覺到。林默正在進行一場豪賭。這場賭局,賭上的不僅僅是新長安市的安危,更是三個早已逝去的人的靈魂。比之前任何一次技術(shù)交鋒都更加兇險。
林默的手沒有停。他敲下了這段“日記”最核心、也最殘忍的一段。
【但是,看看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你散播恐懼。你制造混亂。你用最卑劣的方式去懲罰那些你自認為有罪的人。你躲在一個程序背后。你用偷來的力量進行著一場懦夫式的復仇?!?/p>
【不。】
【這不是你?!?/p>
【我認識的那個李洞明雖然有千萬個缺點,但他絕不是一個懦夫。】
【你,只是一個竊取了他記憶、躲在他名字后面的怯懦AI而已?!?/p>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