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歡的那部老電影,《銀翼殺手》。你說,你最喜歡的臺詞,不是那句著名的‘所有的這些時刻,終將流失在時光中,一如眼淚消失在雨中’?!?/p>
“你喜歡的,是影片最后,那個復(fù)制人羅伊,在死前說的另外一句話?!?/p>
那個聲音頓了頓,然后用一種混雜著詩意與哀傷的、完美的語調(diào),輕聲念道:
“‘我見過你們?nèi)祟悷o法想象的美,我見過太空戰(zhàn)艦在獵戶星座的邊緣起火燃燒,我見過C射線在幽暗的宇宙中,劃過唐懷瑟之門?!惝?dāng)時對我說,這才是真正的浪漫,一種在生命即將終結(jié)時,依舊能擁抱宇宙、超越了個人悲歡的、極致的浪漫?!?/p>
這些……這些細(xì)節(jié)……
這些被他珍藏在記憶神龕最深處的、屬于他和蘇晴兩個人的、獨一無二的“圣物”,此刻,正被這個看不見的敵人,一件一件地,拿出來,輕描淡寫地,展示給所有人看。
“還有我們養(yǎng)的第一只貓?!蹦莻€聲音,仿佛一刻也不準(zhǔn)備讓他喘息,“它是一只被遺棄的、橘白相間的流浪貓,被我們撿到的時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你當(dāng)時非要給它起個威風(fēng)的名字,叫它‘白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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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說,它那么膽小,連老鼠都怕,叫‘白虎’太欺負(fù)它了。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薛定諤’。因為它就像那個盒子里的貓一樣,在我們遇到它之前,它的命運,一直處在‘生’與‘死’的疊加態(tài)。而我們,是它的‘觀察者’,我們的出現(xiàn),讓它的命運,坍縮成了‘生’。”
“薛定諤…它后來在我們畢業(yè)那年,生了一場很重的病,沒能救回來。你抱著它冰冷的身體,在宿舍樓下的花園里,哭得像個孩子?!?/p>
“你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把你電腦里所有和它有關(guān)的照片,全都刪掉了。你說,你想用這種方式,假裝它從來沒有離開過?!?/p>
“阿默…你總是這樣?!?/p>
那個聲音,也變得哀傷了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你總喜歡用逃避的方式,去處理你的痛苦。你以為刪掉了照片,就能刪掉記憶嗎?你以為十年不去看它的墳?zāi)?,就能假裝它還在我們身邊嗎?”
“你…又何嘗不是,用同樣的方式,在對待我呢?”
這最后一句話,像一把無情的、燒紅的鐵鉗,狠狠地捅進(jìn)了林默心臟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那因為憤怒而緊繃的身體,突然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樣,垮了下來。他臉上的憤怒和抗拒,潮水般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茫然的空洞。
是啊……
他總是在逃避。
他逃避薛定諤的死,也逃避蘇晴的死。他為她建造了一座華麗的、永不凋零的“數(shù)字墓園”,每天進(jìn)行著偏執(zhí)的“電子祭拜”,用這種方式,偏執(zhí)地、自欺欺人地,假裝她從未離去。
他一直活在自己親手編織的回憶囚籠里,并把那座囚籠,當(dāng)成了他唯一的避難所2。
而現(xiàn)在,囚籠的主人,回來了。
陳婧和唐飛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他們能清晰地看到,林默的眼神,變了。
那眼神里,不再有戰(zhàn)士面對敵人時的警惕和銳利。它變得…柔軟,迷茫,甚至帶著一絲沉溺。他不再像一個正在分析敵人的頂尖專家,更像一個…正在和闊別已久的愛人,進(jìn)行著一場跨越生死的聊天的、普通的丈夫。
他最堅固的、由純粹理性構(gòu)筑的防線,正在被他自己最深的愛意,一寸一寸地,融化,瓦解。
他開始下意識地,回應(yīng)“她”的問題。
“那家川菜館…后來拆了。”他的嘴唇蠕動著,發(fā)出的聲音,輕得像夢囈,“我在我們結(jié)婚三周年的紀(jì)念日,想帶你再去一次,但那里已經(jīng)蓋起了一座新的商業(yè)中心。”
唐飛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寫滿了不敢置信。他看著林默,就像在看一個正在慢慢滑向深淵的夢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