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著?”何不牧的聲音沙啞異常,帶著戰(zhàn)斗后特有的干澀和疲憊,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這個曾掀起腥風血雨、差點將他們所有人埋葬在星骸荒原的強敵,如今卻像一條瀕死的野狗般躺在這里。
玉琉璃祭出琉璃寶鑒,一道清冷的輝光,無聲掃過玄冥子殘破的身軀。
鏡面之上,光影流轉,映照出他體內混亂如麻、如同風暴般沖突的能量流,以及微弱到幾乎無法捕捉的生命跡象。
“生命體征極其微弱,靈魂波動混亂不堪,體內機械改造部分與殘余靈力沖突嚴重……情況極不樂觀,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她的聲音清冷而客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帶下去,讓醫(yī)堂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救治?!币粋€沉穩(wěn)而溫潤的聲音傳來。
副盟主天莫愁,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xiàn)在陣圖的邊緣。
他一身風塵仆仆,顯然也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番奔波,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沉穩(wěn)如淵,帶著掌控全局的冷靜。
“不管他之前做過什么滔天罪行,現(xiàn)在,他是我們了解機械神教內部結構、核心計劃以及那位神秘‘主腦’的關鍵線索。他的價值,遠大于一具尸體。”
“是,副盟主!”立刻有兩名身著醫(yī)堂服飾、神情干練的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準備將昏迷不醒的玄冥子抬起,動作輕柔,仿佛在搬運一件易碎的瓷器。
“等等。”一個聲音響起。
聲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足以穿透骨髓的恨意,如同極地冰川下萬年不化的寒冰,瞬間凍結了陣圖上剛剛有所松動的空氣。
樂小雨從人群的后方,走了出來。
她不再是那個背著巨大籮筐、笑容明媚如朝陽、眼神清澈如同山澗溪流的礦工少女。
她的臉上沒有淚痕,沒有憤怒的扭曲,只有一種被仇恨千錘百煉后、近乎石化的平靜。
然而,那雙眼睛,卻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擔架上那焦黑扭曲的身影上,仿佛要將他的模樣、他的痛苦、他的存在徹底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永不磨滅。
她一步步走到天莫愁面前,微微仰起頭,目光堅定地迎上副盟主詢問的眼神。
“副盟主,”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不能走。”
天莫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了然。
“他屠戮我樂家滿門?!睒沸∮暌蛔忠痪涞卣f,語速緩慢,卻帶著千鈞之力,“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叔伯,我的嬸娘,我的堂兄堂妹……樂家上下七十三口,都死在他玄水礦域的屠刀之下。他,玄冥子,是這一切的主謀,是下達屠殺令的魁首。”
她的聲音沒有拔高,沒有哭腔,但那平靜之下蘊含的滔天恨意,與深入骨髓的悲痛,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窒息。
陣圖上的氣氛瞬間凝固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想起了那片被鮮血浸透的樂家廢墟,想起了那對樸實熱情、曾熱情招待過他們、最后卻倒在血泊中的憨厚夫婦。
一股沉甸甸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悲憤,如同無形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何不牧熔金眼眸中的火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看向樂小雨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又看向擔架上氣息奄奄的玄冥子。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天莫愁身上,帶著無聲的詢問。
天莫愁沉默了。
他溫潤如玉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那是對一個無辜少女,被命運殘酷摧折的憐憫,也是對血海深仇無法回避的沉重。
但這絲痛惜轉瞬即逝,隨即化為一種身為領袖的決斷與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