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對付邢道榮的方略后,羅辰并未立刻動手。他在等一個時機(jī),一個能將利益最大化的時機(jī)。同時,另一項關(guān)系到羅氏未來的計劃,已經(jīng)緊鑼密鼓地展開。
議事廳內(nèi),那張巨大的荊南地圖前,站著一群特殊的人。
他們不是文臣,也非武將,而是幾個皮膚黝黑、手上布滿老繭的船夫。這些人常年在沅水下游一帶討生活,對這條大河的脾性,比誰都清楚。
為首的是一個名叫“王老蔫”的老船夫,年過六旬,瘦小干枯,一雙眼睛卻格外精亮。他被陳虎“請”來的時候,還以為是犯了什么事,嚇得不輕。
此刻,面對著羅辰這個比他孫子大不了多少的“都尉大人”,他仍是局促不安,雙手在衣角上搓來搓去。
“老丈,不必緊張?!绷_辰親自為他搬來一個木墩,態(tài)度溫和,“今日請幾位來,是想向你們請教一些關(guān)于沅水的事情。”
“都……都尉大人想知道啥,小老兒……知無不言?!蓖趵夏枋軐櫲趔@,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我想知道,從這里,”羅辰的手指點(diǎn)在地圖上羅氏塢堡的位置,
“順沅水而下,再逆流而上,一直到武陵郡腹地,這條水道,好走嗎?”
王老蔫湊近了看,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惑:“大人,這條路……沒人走啊。”
“哦?為何?”
“回大人的話,”王老蔫來了精神,話也利索了些,
“沅水下游還好說,水面寬,水流也緩??梢贿^了辰陽(今辰溪),往上游走,那就全是險灘!水流急得像野馬,河道窄得只能過一條小船,兩岸又是高山,藏著不少水匪。最厲害的有兩伙,一伙叫‘下水蛟’,一伙叫‘過江風(fēng)’,神出鬼沒,兇得很吶!官府剿了幾次,連人家的影子都沒摸到。”
另一個年輕些的船夫補(bǔ)充道:“不止水匪,再往上游走,就是五溪蠻的地盤了。那些蠻人,不講道理,看我們漢人的船過去,有時候會用石頭砸,有時候會放冷箭。咱們跑船的,都把那段水路叫‘鬼門關(guān)’,給再多錢也不去?!?/p>
眾人七嘴八舌,將沅水上游描繪成了一個龍?zhí)痘⒀ā?/p>
羅辰靜靜地聽著,不時在地圖上做著標(biāo)記。等他們說完,他才開口問道:
“那有沒有什么……相對安全的航道?或者,有沒有什么地方,是水匪和蠻人都不會去,可以停船歇腳的?”
王老蔫撓了撓頭,似乎在努力回憶。他忽然一拍大腿:
“哎喲,還真有!在‘剪刀峽’那段,水流最急的地方,右岸有個不起眼的岔口,被一片蘆葦蕩遮著。鉆進(jìn)去,里面是個月牙形的小湖,叫‘龍王潭’。那里水面平靜,還有個小沙洲。傳說潭里有龍王爺住著,水匪和蠻人都敬畏,從不敢去那兒撒野。我們這些跑船的,要是遇上風(fēng)浪,偶爾會躲進(jìn)去避一避?!?/p>
“龍王潭……”羅辰將這個名字記在心里,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這正是他需要的情報。
送走船夫們,羅辰當(dāng)即下令。他從夜梟隊中,抽調(diào)出二十名水性最好、機(jī)動靈活的隊員,
又從新軍中挑選了三十名弓箭手,由陳虎親自帶隊,組成一支五十人的偵查小隊。
他們的任務(wù),不是去火拼,而是去勘察。羅辰給了陳虎一張依據(jù)船夫口述繪制的草圖,并三令五申:
“你的任務(wù)有三:第一,繪制一份精確的沅水上游航道圖,特別是那些險灘和可以藏匿的地點(diǎn)。第二,摸清‘下水蛟’和‘過江風(fēng)’這兩伙水匪的老巢和活動規(guī)律。第三,嘗試與五溪蠻接觸,但切記,以觀察為主,萬不可發(fā)生沖突。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許主動攻擊?!?/p>
他還特意給陳虎配了一個幫手——那個曾在豪強(qiáng)家做過護(hù)院教頭,后來投奔羅辰的隊率。此人不僅武藝不錯,還頗有心計,能彌補(bǔ)陳虎有勇無謀的短板。
陳虎領(lǐng)了命令,興奮得摩拳擦掌。對他來說,打仗遠(yuǎn)比在校場上操練新兵有意思。
三日后,五艘經(jīng)過偽裝的普通商船,趁著夜色,悄無聲
息地駛離了羅氏控制的渡口,順著沅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半個月后,就在邢道榮和趙平以為羅辰被他們即將發(fā)起的“彈劾”搞得焦頭爛額時,陳虎的船隊,卻悄然返回了。
只是回來的時候,五艘船變成了四艘,五十人的隊伍,也少了三個,還有七八個身上帶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