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王府飛檐時,虞夢凝捧著青瓷湯盅跪在書房外。
氤氳熱氣透過鏤空花紋,在她手背燙出細密的水珠,湯中淡淡的湯香混著霧氣飄散。
直到更夫敲過二鼓,門扉才“吱呀”開啟,管家老陳探出布滿皺紋的臉:“王爺準你進去?!?/p>
紫檀木案上,西洋座鐘的銅擺有節(jié)奏地搖晃。
睿親王斜倚在虎皮軟墊上,翡翠扳指叩擊著鎏金湯勺,發(fā)出清脆聲響:“聽說你在小廚房守了一個時辰?”他舀起一勺琥珀色的湯,湯里漂浮著切成薄片的梨塊與深褐色的川貝,“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把他弄回來,都說了過個兩三年?!?/p>
虞夢凝額頭貼地,青絲垂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緒:“凝兒不敢。王爺大恩,救了素玉和阿貴性命,又花重金將民女買下。伺候王爺是我的本分?!?/p>
睿親王將湯勺重重一放,發(fā)出“當啷”聲響,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虞夢凝身上:“王府是花了錢買你,不過此事已經(jīng)作罷。你當時是被拐賣的,交易不算數(shù),我那十萬兩已經(jīng)返還——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跟王府毫無瓜葛,你隨時都可以離開?!?/p>
虞夢凝渾身一震,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她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一走,被流放的阿貴又怎么能回來呢,日后還要靠王爺去周旋打點,才能盼到他歸來的那一日。
喉間涌上苦澀,她強撐著保持鎮(zhèn)定,聲音發(fā)顫道:“凝兒承蒙王爺救命之恩,愿留在王府,以報王爺……”
“哦?”睿親王挑眉,翡翠扳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打斷她的話,“可別后悔,出了這王府,天高任鳥飛,總好過在這兒看人臉色?!彼似饻演p抿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
虞夢凝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堅定道:“凝兒心意已決?!?/p>
實則內(nèi)心翻涌如潮,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血肉,她知道,這一留,便將自己牢牢綁在了王府這座牢籠里,只為等待阿貴歸來的一線希望。
湯勺與碗沿相撞,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睿親王突然俯身,腐臭氣息噴在她發(fā)頂:“這幾天有沒有畫畫???”
虞夢凝渾身一僵,她睫毛劇烈顫動,像是受驚的蝶,“王……王爺……”她語無倫次地囁嚅著。
直到對上睿親王眼中閃爍的戲謔,她才恍然驚覺這只是一場玩笑,頓時如煮熟的蝦子般,紅暈從耳尖一路燒到脖頸,連耳垂都變得晶瑩剔透。
睿親王放聲大笑,震得架上的鳥籠微微晃動。
籠中金絲雀撲棱著翅膀,撞得銅鈴叮當亂響:“瞧你這模樣,倒比后院新栽的芍藥還招人疼?!彼似饻岩伙嫸M,喉結(jié)滾動間,翡翠扳指在燭火下閃過冷光,“下去吧,明日巳時,帶著畫具來書房?!?/p>
虞夢凝退出房門時,正撞見黛麗倚在廊柱上,指尖繞著一縷發(fā)絲,似笑非笑地打量她:“王爺?shù)钠?,可不是幾碗湯就能摸清的?!?/p>
更聲漸遠,回到廂房,虞夢凝將畫具仔細清點收拾,為明日的任務(wù)做準備。
油燈里的燈芯噼啪爆開一朵燈花,驚得她指尖一顫,望著窗外愈發(fā)濃重的夜色,心中暗暗思忖明日作畫之事,不知那喜怒無常的睿親王又會生出什么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