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漸濃,蟬鳴織成一張綿密的網(wǎng),籠罩著江南水鄉(xiāng)。
梅雨已過,天空恢復(fù)了澄澈的碧藍(lán),陽光變得熾烈,透過小院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跳躍的光點。
謝知奕似乎完全找到了與若離相處的“法門”。
他來得愈發(fā)有規(guī)律,間隔時間不疏不密,帶來的東西也愈發(fā)契合若離那看似淡漠、實則對某些事物抱有細(xì)微興趣的脾性。
他不再試圖窺探她的來歷,也不再流露任何可能造成負(fù)擔(dān)的情愫,只是將那份深沉如海的情感,化作更細(xì)致入微的體貼。
這一日,他帶來了一筐還帶著泥土氣息的、飽滿圓潤的雞頭米。
“太湖新采的,最是鮮嫩清甜。想著姑娘或許喜歡這等時令之物,便讓人快馬送了些來?!彼炱鹦渥?,竟親自拿了小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顆一顆地敲開那堅硬帶刺的外殼,取出里面珍珠般瑩白的果仁。
他的動作不算熟練,卻極其認(rèn)真專注,修長的手指偶爾被尖刺扎到,也只是微微蹙眉,繼續(xù)耐心地剝著。
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勾勒出他俊朗而沉靜的輪廓。
一國儲君,此刻卻像個殷勤的田家郎,只為博取眼前人片刻的駐足,或一句淡淡的“尚可”。
若離坐在他對面,手中拿著一卷地方風(fēng)物志,目光卻偶爾會落在他那雙正與雞頭米搏斗的手上。
她看著他指尖微微泛紅,看著他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將剝好的、完整無損的果仁放入一旁的青瓷小碗中。
這場景,帶著一種奇異的寧靜與……凡俗的溫暖。
與她所經(jīng)歷過的孤寂,與她所掌控的毀天滅地的力量,截然不同。
這是一種她未曾細(xì)細(xì)體會過的、屬于人間的“付出”。
謝知奕將剝好的一小碗雞頭米推到她面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姑娘嘗嘗,直接生食,或是用來煮糖水,皆可?!?/p>
若離放下書卷,拈起一顆。
果仁飽滿,入口清甜,帶著水生植物特有的鮮嫩氣息,確實不錯。
“尚可?!彼o出了預(yù)期的評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微紅的指尖,補充了一句,“殿下不必親自動手?!?/p>
只是這樣一句近乎客套的話,卻讓謝知奕的心像是被溫水浸過一般,熨帖無比。
他笑了笑,語氣輕松:“無妨,舉手之勞。能得姑娘一句‘尚可’,便是值得?!?/p>
他看著她小口品嘗著他親手剝出的果仁,只覺得這夏日的燥熱都化作了拂面的清風(fēng)。
他不再多言,繼續(xù)低頭剝著剩下的雞頭米,仿佛這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業(yè)。
若離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滿足而平和的氣息。
這個凡人,似乎真的從這種無望的陪伴與付出中,找到了某種奇異的平衡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