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雪軒。
窗外的魔月圓了又缺,暗紫色的天幕永恒地低垂。靜雪軒內(nèi),那架沉魂木古琴已成為固定的景致。
蕭翊辰撫琴的頻率越來越高,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不再僅僅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彈奏。
撫琴本身,變成了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傾訴。
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無意義的音符碎片,而是漸漸有了模糊的輪廓與情緒。
有時是魔域邊陲風沙的蒼涼,有時是永夜宮高處俯瞰眾生如蟻的孤寂,有時是權(quán)力傾軋中一閃而過的疲憊,甚至是一些連他自己都未曾仔細審視過的、深藏心底的細微波瀾。
他依舊得不到任何言語的回應。
她大多數(shù)時候仍是靜默的,或立于窗邊,或坐于琴案不遠處,雪發(fā)金眸,如同亙古不變的神像。
但蕭翊辰卻能敏銳地捕捉到那極其細微的變化——當他琴音中流露出某些特定情緒時,她鎏金色的眼眸會在他琴弦上停留得更久一些;當他彈錯一個音,或因心緒不寧而使得旋律出現(xiàn)滯澀時,她那雪色的長睫會幾不可察地輕輕顫動。
這種無聲的“聆聽”與“感知”,比任何熱烈的回應都更讓蕭翊辰沉溺。
他感覺自己像在小心翼翼地觸碰一層極薄的水面,每一次漣漪,都讓他心跳失序。
他開始不再僅僅將她視為一件珍貴的、需要收藏的寶物,而是下意識地,將她當成了一個可以安放部分真實自我的存在,盡管這個存在本身是一片虛無。
他開始對她說話,說一些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的事情。
“……血剎今日又提議征伐北境那幾個不服管束的部族,殺伐固然爽利,但后續(xù)治理總是麻煩?!彼O虑僖?,手指無意識地按在琴弦上,目光卻落在她沉靜的側(cè)臉上,仿佛在征詢意見,又像是單純地抱怨?!坝袝r候,倒羨慕那些散修,無拘無束?!?/p>
她自然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蕭翊辰自嘲地笑了笑,繼續(xù)道:“不過,若真成了散修,怕是連這永夜宮都進不來,更見不到……”他話語一頓,沒有說下去,只是深深地看著她。
見她依舊毫無反應,他心底竟泛起一絲連自己都覺荒謬的失落。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不滿足于這種單方面的傾訴。
他渴望能得到一點反饋,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變化,一個微小的動作。
他開始嘗試著,在帶來一些新奇物件時,觀察她最細微的反應。
他命人尋來一株只在魔域極陰之地生長的“幽夢曇”,此花百年一開,花開時能營造出極其逼真的幻境,引人沉淪。
當那株包裹在濃郁魔氣中的花苞被送入靜雪軒時,若離的目光第一次主動地、長時間地停留在了那花苞之上。
鎏金色的眼眸里,那慣常的空茫似乎被什么觸動,泛起一絲極淡的、類似于探究的微光。
蕭翊辰心中一動,小心地將魔元注入花苞。
剎那間,幽夢曇綻放,濃郁的黑紫色光華彌漫開來,將整個靜雪軒籠罩。
幻境隨之而生——不再是魔域的景象,而是一片無垠的冰雪世界,天空飄落著藍色的雪花,遠處有冰晶凝結(jié)成的森林,散發(fā)著純凈而冰冷的氣息。
這是幽夢曇根據(jù)觸碰者心底最深處、或最相關(guān)的記憶碎片編織的幻境。
蕭翊辰自己看到的,是幼時在魔域底層掙扎求存的血腥場景,這讓他瞬間眉頭緊鎖,魔元幾乎要失控。但他立刻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緊張地看向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