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沙海的盡頭,景象再次詭譎地變幻。
流動的沙礫與晶簇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朧朧朧、水汽氤氳的地域。
遠方,亭臺樓閣的虛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雕梁畫棟,飛檐斗拱,甚至能聽到隱約的絲竹管弦與笑語人聲,儼然一派繁華盛景。
然而細看之下,那些建筑輪廓總在不自然地扭曲、閃爍,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風吹皺,帶著一種虛幻易碎的美感。
這便是“海市蜃樓”,由秘境中游離的意念與水汽交織而成的幻境。
若離踏入這片朦朧之地,周身似乎也沾染了幾分水汽的潤澤,冰藍色的發(fā)梢在霧氣中顯得愈發(fā)深邃。
她對遠處那看似熱鬧的盛景投去一瞥,眼神里沒什么向往,倒更像是在評估這幻象的“做工”。
她沒有徑直走向那片蜃樓,反而沿著霧氣邊緣緩步而行,步履間帶著一種閑適的慵懶,仿佛在自家后花園巡視,偶爾還會伸出手指,輕輕劃過身邊凝結著細小水珠的、半透明的霧氣觸手,看著那觸手因她的觸碰而微微顫動、散開。
臨澈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終溫柔地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蜃樓傳來的喧囂與他無關,他眼中只有前方那抹在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清冷身影。
見她似乎對這片區(qū)域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興致,他心中便也生出幾分寧靜的歡喜。
只要她在,這虛無的幻境于他而言,也是人間勝景。
行至一處,霧氣稍薄,露出一方清澈見底的小小水潭。
水潭不過丈許見方,潭底鋪著色彩斑斕的鵝卵石,幾尾通體透明、唯有脊背一線銀光的小魚在其中悠然游弋。
水潭旁,生著一株奇異的植物,枝干扭曲如龍,葉片卻薄如蟬翼,呈現(xiàn)出夢幻的琉璃色澤,正對著水面微微搖曳。
若離在水潭邊停下腳步,俯身看向水中。
那幾尾銀線小魚似乎并不怕人,反而好奇地湊近她映在水中的倒影,繞著她的影像輕盈游動。
她看著水中自己那隨著水波微微晃動的、略顯模糊的容顏,又看了看那幾尾靈動的小魚,忽然伸出食指,輕輕點向水面,目標并非小魚,而是她自己倒影的……鼻尖。
指尖觸及水面,漾開一圈細微的漣漪,她的倒影隨之扭曲、破碎。那幾尾小魚受驚般倏地散開,躲到了潭底石縫中。
若離直起身,看著恢復平靜的水面,以及水中重新緩緩凝聚的、她自己的影像,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那神情不像懊惱,倒更像是一種……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得逞后的微妙滿足。
臨澈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搔過,泛起一陣細密的癢意。
他幾乎能想象,若她愿意,這世間萬物都可以成為她排遣寂寥的玩物,包括她自己的影子。
這份藏在清冷之下的、不經(jīng)意流露的頑皮,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
他緩步上前,與她并肩立于潭邊,目光也落在水中的倒影上,輕聲道:“此魚名為‘幻影銀梭’,生于虛幻之水,以意念碎片為食,最是機敏膽小?!彼D了頓,看向她,“道友方才,可是嚇著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