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山風呼嘯,如同萬千鬼哭,吹得懸空寺的木結構吱呀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玄寂被安排值守大殿,殿內只點著一盞昏黃的長明燈,燈影在四壁的佛像上跳躍,明明滅滅。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并未誦經,只是靜靜地聽著殿外的風聲。
那風聲凄厲,卻奇異地與他內心的狂躁形成了某種共鳴。
他閉上眼,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現(xiàn)出若離的身影。
在一片虛無的、只有他們兩人的空間里。
她依舊素白衣裙,墨發(fā)黑眸,容顏絕世清冷,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亙古如此。
而他,不再是僧侶,也不再是苦行者,只是一個……望著她的凡人。
“為何……不能是我?”
他在心中嘶吼,那壓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他所有偽裝的平靜與理智的堤壩,“為何你眼中,看不到我一絲一毫的存在?”
他知道這是妄念,是心魔,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障礙。
但他此刻,卻甘愿沉淪在這心魔制造的幻境之中。
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走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將她擁入懷中……那會是怎樣的觸感?是否如同擁抱一塊萬載寒冰?
這念頭讓他渾身戰(zhàn)栗,既感到一種褻瀆神圣的恐懼,又生出一種毀滅般的、病態(tài)的渴望。
“啪!”一聲脆響,他手中那串新?lián)Q的、堅硬的鐵檀木佛珠,再次被他無意識中迸發(fā)的力量捏碎了一顆,碎片刺入他的掌心,滲出殷紅的血珠。
疼痛讓他猛地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看著掌心那抹刺目的紅,看著地上滾落的佛珠碎片,琉璃般的眸子里先是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被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取代。
他緩緩抬起手,舔舐掉掌心的血跡,那腥甜的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開,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戰(zhàn)栗的真實感。
“看來……光是苦修,還遠遠不夠。”
他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帶著一絲詭異的笑意,“這心魔……比我想象的,還要根深蒂固?!?/p>
他不再試圖驅散,也不再感到恐慌。
他開始以一種研究者的冷酷心態(tài),審視著自己內心這頭名為“情愛”的兇獸。
他要看清它的每一寸獠牙,每一聲嘶吼,理解它所有的欲望與痛苦。
他站起身,走到殿門邊,推開那扇在風中搖晃的木門。
門外是萬丈深淵,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
山風立刻灌了進來,吹得他僧袍獵獵作響,幾乎要將他卷下深淵。